第五幕 七邪
太平四年,初夏。
枯松站在祭堂前,望着那些被悬挂在大殿穹顶密密麻麻的木牌中、被翻过来的十一个,脑子里闪现的全都是头狼他们临走前的画面。
“沈文卿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对么?”头狼问。
“是。”枯松点点头,“作为一名地方大员,他爱民如子,两袖清风,且极善处理政务。四年前山东饥荒,就是他连番上书请求朝廷拨粮赈灾,后来他又散尽家财搭建义棚,尽可能多地施舍难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和人才。但是,他却自始至终愚忠于皇帝。有他坐镇山东,举兵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所以要想起义军成功举事,就必须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我知道了。”头狼说,“我会尽力做好的。”
“对不起。”枯松叫住了转身的头狼,“我答应过你,七邪杀人,是要为了让天下所有可怜人都能过得好一点,可我没能做到。”
头狼侧头笑了笑,“我不也说过么,其实你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么多的,只要有饭吃,我什么都能做。”
思绪被突然刮起的风扯断,枯松转过身,抬头眺望着天空阴霾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轻声说:“祝你们一切顺利。”
马蹄声在暴雨中狂乱,官道两旁溅起足有一人高的水花。
头狼身披蓑衣,一骑当先,两边的景物飞速倒退,他透过蓑帽帽沿处连成的水帘正视前方,眼神刚毅。
草芽纵声高呼:“所有人注意,离济南府东北方的神武要塞还有不到五十里!”
“哼,我们是携有朝廷绝密公文的影卫特使,还用得着理会一群兵油子?直接冲过去!”秃鹫兴奋地狞笑。
红衣将一样东西扔给了头狼,“这是影卫独有的狮纹玉牌,足以叫开神武要塞的城门,避开盘查直接过关。”
一座盘踞在山间的巨大岩石堡垒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者通名!所有人下马解兵,接受检查,否则杀无赦!”随着瞭望塔剧烈的撞钟声,城楼上铁甲金戈,寒光森然。
驻守在此的绝对是一支久经战火洗礼的虎狼之师。
头狼长驱直入,丝毫不为所动,他一把将手中的玉牌扔向城楼,勒住马头,胯下藏青色的神驹在雨中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影卫办案,速速打开城门!”
一日后,风和日丽。
神武要塞前的官道上再次马蹄声狂乱。
“影卫过关,速开城门!”
带兵出来迎接的要塞守将赵成旭低声嘀咕:“怎么昨天来了一批影卫,今天又有一批?”
“混账,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赵成旭抬头一看,果然,今天这波人与昨天那波完全不同,清一色的西域大宛马,清一色的金线袖纹金狮图劲装身披猩红色披风,腰间挂着清一色的狮纹玉牌。唯独为首之人,胯下一匹青色狮子骢,身披雪白羔裘。这是一个俊美到有些过分的年轻男人,但他腰间的那块镶金龙纹玉牌却把赵成旭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叩首。
大康帝国最可怕的特务机构便是大名鼎鼎的影卫,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所有影卫从上到下皆佩狮纹玉牌,唯独影卫的最高长官都指挥使不同。影卫作为大康最高统治者手中隐藏于阴影中的一柄尖刀,皇帝必须对它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所以每一代的影卫都指挥使无一例外都是皇亲国戚,腰佩镶金龙纹玉牌。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正是当今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影卫都指挥使、当朝皇帝的亲弟弟,宁王苏无我!
传说中,这个男人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血雨腥风。
“最近有人在山东办差?”苏无我淡淡地说。
身边人在脑海中飞速地扫过近几日的任务安排,“据我所知,目前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去负责左丞相李成雍一案了,其余的都在康都待命,并没有人员外出。”
苏无我沉默了一会,笑了笑,朝蔚蓝天空中渐渐飘过来的白云投去一瞥。
“那就有意思了。”
“小二,上酒!”
“来了来了。”店小二搭着毛巾,一路小跑过来,“各位还需要点什么?”
“准备好上等的房间,我们兄弟几个要住宿。”
“客官一共几位?”
“十一位,六间上房。”
“客官要不要来些熟牛肉,光喝酒没有肉食又怎能爽快?”
“好啊,肉食如何卖?”
“两贯钱一斤。”
黑衣的粗壮汉子拍案而起,“好个黑心的店家,别家牛肉撑死一贯钱一斤,你家便足足翻了一番!”
汉子的目光和店小二一触即过。
店小二连忙说:“价钱是老板定的,您就算是骂死小人也没用啊,不如我去把老板叫来?”
汉子冷哼一声坐下,压低了声音对众人说:“暗号没有错,这小二应该就是胖猴了。”
“那这么说,这家客栈的老板就是雇主安排的负责人咯?”树脂说。
头狼看着店小二瘦弱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容貌可以改,可这体型——”
“这就是他能留在七邪的理由啊。”红衣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