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灯火,闪亮夜空,悠悠淮河安静的躺在南阳大地上,已是深夜。一道人影若有若无,仿佛周身与夜色一体,数步后便停在太学门口,很快又消失在深园之中。
普陀寺后山的小院里,盘坐轻捻佛珠的老和尚睁开了双眼,遥望京都,又很快闭上。
“老师?”见一墨袍中年人入门来,还在抚琴的慕秋水眼中一喜,便起身相迎,并嘱咐锦鲤沏杯茶。“数年未见老师,弟子未能尽学生之礼,深感愧疚。今日相逢,愿老师长住,学生好侍奉左右。”
“你个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有没有夫婿人家?先师走的早,我这个当老师的也该照料一二。”中年人挥挥手,似乎不愿在此行的话题上深究,转而询问起慕秋水近况,眼中满是慈爱。
原来沈苍生当年科举的主考便是慕老太师,不仅在毫不相识的情况下力举他为当朝状元,更是有“经天之识,纬地之才”八字评语。后来沈苍生自然拜入老太师门下,虽治世政见迥异,时常争论,却又关系极好,堪称天下师徒的典范,后来老太师故去,风云变幻,心灰意冷的沈苍生也远离庙堂,求学山野。而慕秋水自然也认识了爷爷爱徒,那时的慕秋水才几岁。慕老太师对沈苍生期望极高,也评价极高,便让慕秋水拜他为师。后来才女之名满京都跟其也不无关系。
“爷爷此生应是无憾的。”慕秋水眼中一暗,又很快掩去,“倒是老师,不好好治学,怎么管些嫁娶之事呢?”慕秋水也一改空谷幽兰的气质,在沈苍生面前淘气起来。
“你这丫头,”沈苍生也没有往日的严肃,眼中满满的溺爱,“你从小乖巧懂事,我很放心,可是你终究是女儿家,婚嫁之事上难免不便,我这个长辈再放手,这事也需我出面才合情理。”沈苍生语气慈祥,又转而一变,“况且,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你啊,我放心不下。”神情严肃。
“老师,家国天下我不懂,以前你和爷爷争论时我不懂,现在也不懂。”慕秋水起身深深鞠了一个学生礼,“真的值得一个又一个人为之去死吗?”
“或许吧。”中年人接着说道,“不谈这个,丫头可看上哪家公子少年?老师去帮你拎过来。”
“老师一代大儒怎么如今这般行径,可不像以前的书生模样。”慕秋水掩嘴而笑,打趣道。
沈苍生哈哈一笑,不语。心界始宽,胸怀始大,自然不拘一格。
“我从小虽得老师教诲负有才女之名,可也抛头露面不合礼仪,哪有哪家公子看得上我。”慕秋水一脸狡诈,也不知言语真假,“我还是长伴老师身边罢。”
“你这丫头,莫要折煞我罢,你以为太学门槛踏破之事我不知道?恐怕是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官贾甲胄罢了。”
慕秋水闻言笑笑,也不言语,倒是自己抚起琴来。
“况且我沈苍生的弟子,”声音顿时响彻屋内外,“谁敢言不配?”
两人又闲了聊一会。
“这曲子倒是不俗,只是有些伤命感时。”沈苍生忽然出言问道。“是你所做?”
“不是。”原来慕秋水所奏乃是那日叶北游所教之曲。“是二殿下。”
“原来是那小子,也难怪。”沈苍生一脸惋惜。
“老师见过二殿下?”
“见过一次,”沈苍生又回想起普陀寺那个顽强站立的少年,“可惜命不久矣。”
沈苍生虽有心为天下而不喜朝廷,但其实他与当朝皇帝叶沧云不仅无仇,更是同为老太师门下,有着一份师兄弟情谊,可惜在儒家与天下的分歧中不得不对立。
慕秋水闻言一惊,面色有些慌乱,“命不久矣?老师何出此言?”
“气数!命数!”
“望老师救二殿下一命。”慕秋水也顾不得再与沈苍生打闹,当下便行大礼恳求。慕秋水心中虽然不解老师所言,但也明白已叶北游皇子身份既有如此,那天下能救他的人就真的很少,如果有,那么眼前这位必然位列其中,儒家千年,只此一圣!
沈苍生沉默不语,久久打量着眼前一脸焦急的弟子,终于发声道,“你喜欢叶家小子?”,慕秋水不答,只是面色恳求。
“你先起来吧,大可不必如此。”沈苍生言语一顿,“我上京前,就得一位前辈所托救他一命。可是这命数的因果,却是无人能救。”
慕秋水闻言年色一变,“老师…”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
能被儒圣称为前辈的,一个在京外微山,一个在武当金顶。
而武当金顶那位,正一边给莲池中怒放的紫莲浇着水,一边轻声自言自语。
“儒家积千年气运只出一人,有怎会只此一天人?”
“有些事,天人不可为,但当己身入天人,又有何事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