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去孩子学校晚自习执勤。这个工作并不复杂:家长们轮流到校,端坐在讲台上,一方面帮助维持班上的秩序,一方面也帮忙在家长群中同步孩子们的情况。自习铃响起后,教室中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对家长来说,更多的是陪伴。讲台上放着高考倒计时的台历,教室后面悬挂着“窗明几净,心尘不染”。我挺喜欢这句话的,无论在何时、何地,“窗明几净,心尘不染”都是一个很高的境界。
最近几个月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旅途中,有时候想起他就要高考了,我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他是个乐观派,每天晚自习回家都会说一些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嘟嘟嚷嚷地上床睡觉。不知道这种乐观是来自无知、无畏,还是他确是对学业有着几分自信。我认为两者兼而有之吧。他也常常抱怨和倾诉他的压力,期待我们的理解。
课间的时候,他来到我旁边,说晚饭没吃,打算回家了。然后嘱咐我不要告诉老师。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默许了。他已经成年,我理解现在的他希望感到有力量做决定,也会更加信任自己的判断。坦白地说,有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做法是否正确,这也与我的性格有关。我总是希望克制自己的评价欲,一方面引导他调节自己的情绪,另一方面又想办法促使他最大限度地接受各种挑战。在工作中我也类似,大多时候点到即止,但凡事均有两面性,这也让我错过了很多事情。
在他的青春期成长中,我的参与度不高,其实挺遗憾的。《何以为父》中写道:在这个阶段,虽然父子两人经常不认可对方,争斗也是常事,但其实两个人都在各自处理相同的人生议题。
参与度高的父亲可以教自己的儿子(同时也被儿子教着),更少以非黑即白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通过这段父子联结,儿子明白了他既可以经历不同类型的关系,也可以处理由这些关系所唤起的各种情绪。同时,父亲也会因此明白:一个男人的成就世界和关系世界并非二元对立、水火不容。
这归根到底是一次父亲同孩子的相互成全,彼此成长。
对于青春期,书中写道:
青春期孩子的心境难以捉摸,更不要说去耐受了。他们时而自我崇拜得有些夸张,时而又戏剧性地自我厌弃乃至绝望;他们可以对同一个对象,同时灌注炽热的爱和强烈的恨;他们时而痴情狂热,时而冷若冰霜;他们时而卷人太深难以自拔,时而拂袖而去遁入遐想。
青春期的孩子既要面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又要驾驭汹涌的欲望,而且他们的心智也在转变之中。而男孩在此阶段,更是有三重任务要去完成:整合青春期的所有变化,开始构建属于自己的身份认同,回答“我是谁”的问题;进一步与家庭进行分离和个体化;开始学习处理人生的挫败感。
我们现在能理解他的不可理喻和动荡不安。以父为师,以儿为徒的意向,存在于世上最古老的神话之中。即将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他会越来越感受到挫折与委屈。这个时候,他会逐渐了解到什么是男子气概——男子气概一定不只是坚毅不屈、独孤求败,而是与人为善、和而不同。
最近时常感到疲惫和怀疑。《何以为父》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文字:熬过身体的艰辛,熬过孩子对你的亲近和依恋,熬过他们对你的理想化,熬过他们的愤怒,熬过他们的失望,熬过他们把你一会儿视为神和一会儿视为虫的戏剧性起伏,最终在他们心中成为一个普通的却深爱着他们的老男人。
我非常喜欢。我希望自己,更希望他,成为自己可以成为的样子。祝一切顺利。
4月3日,写于沈阳返回武汉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