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半点光亮的黑暗中,我伸手触摸到了一个突出物,我轻轻用手指一按,竟可以按动,刹那间,一断迅雷般的光芒闪耀我脑海中的每一处,仿佛是一股希望之光,我迫不及待得要把它篡在手心,如同本能般的,我条件反射地按了下去。
我的面前忽然亮起刺目的强光和嘈杂的声音,我急忙闭上眼睛,后退数步,但马上又急不可耐地睁开,要把这奇迹的一幕看个究竟,而后又不自觉地闭上,但我却拼命地睁开眼睛,但在黑暗中适应已久的眼睛竟如此脆弱,以致我反复多少次才能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台电视机,画面中几个医生护士正将一个婴儿身上的血液清除干净,我以婴儿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我呆愣了不知多久,直至那些人把婴儿交到了一个女人手上,女人抱着他,很开心,非常开心,一直在说话,不是跟身边的男人喋喋不休就是跟婴儿聊天,我意识到,这是他的父母,肯定是。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观察我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几平方米的房间,四周的墙壁一片漆黑,屋里除了电视机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光源便是电视机的光芒。而我,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我似乎是以意识的形态生存。再次观察后我确认没有离开这里的门,而墙壁又是如此坚固,令我感到给我百年的时间也绝无可能破开,于是我愤怒而又无奈地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到了电视机,正值其黑屏,应该是婴儿睡着了,然而电视机光滑的屏幕上却映出我震惊的面容。
竟与那个婴儿别无二致。
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思索这一问题,我究竟是谁,我是那个婴儿吗?还是哥哥弟弟,亦或者是仅仅长得像?我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但依旧毫无头绪。在这几个月里,婴儿在慢慢长大,头发有了一些,牙齿也慢慢生长起来。但这些都不明显,而我也无法看到婴儿的脸或头。我也如同婴儿一般,随之变化,长出了头发和牙齿,但我不曾知道,直到几个月后。
我再次楞在那里,盯着镜子里映出的婴儿看,我忽然意识到了这几个月来不明显的变化。我竟在与其一同生长!这个答案在我脑中惊雷般的炸响。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的冷汗越冒越多,这个答案莫名其妙的在我脑中蹦出,没有根据,但我就是深信不疑。我瘫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平复我狂乱的思绪。
十年时间,我早已成为一名学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持续着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生活。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我一直都不明白这种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不说意义,连乐趣都少的可怜。人人都为了温饱奔波,不舍昼夜地消磨自己的身体。令我意外的是,我竟能在这种炼狱般的生活熬过十年,而世界上还有熬过70年,甚至100年的人存在。我在想,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从降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所以把它当成了常态吗?还是过了这么久,已经麻木了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一个人生活在真正的炼狱里,在我的身体里,十年。
十年间,我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个房间,如漆的墙壁,如它的颜色般无情和坚不可摧。于是,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在电视机上,里面的一切,如同墙壁般无趣。那有个按钮,天地初开的按钮,只要按下它,一切就会结束了。但我不敢。
我的双腿抽搐了一下,缓缓收拢,靠近身体。
又是十年,我的思想早已发生了改变,我开始观察,透过玻璃望向底下的街道,还有延伸到目之所及之处的城市,我发现道路和道路千篇一律,城镇与城镇没有分别,人们就像机械,像行尸走肉,他们的生活没有意义,只是为生计奔波,透支自己的时间。
按下这个按键,可能一切会重新回归永恒的黑暗,可能一切会重新开始循环,可能我会得到解脱。没有第四种可能,绝对没有,没有原因,就是直觉。
我的手臂收拢,拥抱自己。
二十年了,我已是而立之年,这才是真正的炼狱啊,在生活中不断消耗身为生命的意义。我本以为肉体上的摧残已是炼狱,却发现精神上的折磨要超其百倍,冥冥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了。没有原因,只是有种与日俱增的强烈的预感。
在这电视机前,我看了他看到的一切,我想了想,大街上那些人,是同我一样,按了这个开关吗,又是如此,无理无据,但就是这么认为。我看了看开关,心绪忽的疯狂地蔓延,我沉默许久,伸出手叹息一声。
回忆到此为止,我触摸冰冷的按键,又恍若觉得亲切,终于到了决定的时刻了。
我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臂弯里。
冷。
睡梦中的我,忽然惊醒,一种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冷。
我按下一半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哑然一笑。
我是谁?
我是灵魂吗?我不是,我是脑海吗?我不是。
我是谁?
这个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刹那间,我忽然想起来什么,有好似什么都没想起来,在混乱如麻的记忆中,一个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本就与我一体,在那奇异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我似乎抓住了什么,轻声地说。
你是我30年前,抓住的希望之光。
When life becomes repetitive and meaningless, my soul suffers a hundred times.
当生活变得重复而无意义,我的灵魂却要承受百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