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15 犄角小姐
这是犄角的第 2 个故事
1
深夜，我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起身用餐巾纸擦了擦额头和颈间的汗水。我梦见老杨提了把菜刀要杀我，让我给他偿命。
是的，我杀了他。
我叫南芳，南方南，芳草芳。
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这个人，整个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我女儿呢喃被她奶奶接走了，她说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不配生养，我没有拦着。
全村人私底下都说我杀了老杨，说我和其他男人睡觉了，不想跟着老杨了，就伙同奸夫杀死了他。
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这个女人，真像一副坏女人的样子啊。
像我这样的坏女人，死后是要下地狱进油锅的吧。
2
我和老杨是亲戚相亲认识的，他是个屠夫，在村子里算是手艺人，家境不错，我养父母很满意。
90年代的村里婚姻都是由父母来决定的。
我们只见过一面就结婚了。
第一次见老杨的时候是在我家里，他提了俩猪屁股和媒人踏进门槛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猪骚味。
父母接过肉后笑着让老杨坐下了，那个时候的村里这样好的肉是要过年和家境富裕的办喜事才有的。
他们在堂屋谈了很多，我什么也不知道。她们谈话的时候我是不能在的，我只能在灶屋里偷偷看一眼。
老杨走的时候我进堂屋送客，他们都很开心的大笑，老杨也很开心的看着我。
我觉得老杨的眼睛好看，像是里面有星星，这么多年我还是这么觉得。
后来我晓得期辰（日子）定了，六月初六，是个办好事的良辰吉日。
现在想来，六月初六这个日子适合成为我的忌日。
那年我18岁。
邻居们都笑我，说我嫁给屠夫这辈子不愁肉吃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不爱吃肉，我爱吃糕点。
3
出嫁那天，四个轿夫把我抬到了梨树镇。
一路上唢呐声声，我把手伸出轿子，太阳灼的我手背发烫，过河的时候木桥咯吱咯吱响，竹雀在河边叽叽喳喳的，树木的倒影在河水里摇曳，那些个空隙里像是钻入了星星。
轿子一颠一颠的，颠簸的让我有些想吐。
我满脑子想着老杨的眼睛，那双我很喜欢的眼睛。
下了轿子老杨背我进屋，头上叮叮当当的饰品压的我头疼的慌，幸好我没闻到猪肉味。
他在床边把我放下，临出门前在我耳边说：“等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天黑尽以后，老杨回屋了。
他说：“南芳，我高兴你高兴的不得了（高兴=喜欢）”
老杨放下盛夏里的蚊帐，墙角的煤油灯快要燃尽了，闪闪烁烁的，屋里有蟋蟀的叫声。
他像个莽夫，而我却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农妇。
可是我看见老杨的眼睛和屋外天上的星辰一样好看。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床，我看见老杨和他母亲在私语什么。
关于床单。
老杨跟他母亲撒谎了，其实床单上什么也没有。
从这天开始，我在这个屠夫眼里成了不贞洁的女人，但是他还是想拧着我。
他以前没有问过我，直到我们都回不了头了我才知道。
4
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孩子。
况且老杨也很少在家。
繁重的农活已然压的我喘不过气，我认为我没有时间去怀孕。
春天的时候，村里的梨花都开了。
这是播种的季节，傍晚忙完以后我喜欢坐在梨树下面，吹吹细腻的春风，闻闻梨花入土的味道。
一坐就错过了晚饭的时候，老杨那天回来了。
我进屋老杨对我冷着眼，眼里的星星都沉下去了。
“我不在家你就出去和野男人鬼混吗？”
他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将我锤晕了。
原来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女人。
我和他打了一架，女人果然是打不过屠夫的，这是我那些伤疤的开始。
婆婆给我端来一碗面，面上浮着大块大块的肥肉——我几乎不吃猪肉，何况是肥肉。
“多吃些肉，让你的肚子有些响动吧，真是欠你的。”
我忍着呕吐感吃完了面，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从那天开始，我知道我可能生来就是被人世抛弃的。
我什么也没有，谁心里也没有我。
5
我怀孕了。
可是老杨仍然觉得我做了些苟且事，觉得孩子不是他的。
就算是怀孕期间，他也对我拳脚相向，他力气太大了，大多数时候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怀呢喃快九个月的时候，老杨把我像杀猪一样按在床头上，抽我的脸，掐我的脖子，用烟头烫我的胳膊。
我的肚子很疼，再使劲哭喊也没有用，可我担心我的孩子，鲜血染红了床铺。
我晕了过去，老杨以为他把我打死了，害怕的跑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孩子躺在我身边，小小的她成了我以后生命的支撑，我管她叫呢喃。
婆婆不喜欢呢喃，因为觉得是个女孩。
老杨一开始也不喜欢呢喃，直到呢喃长的越来越像他。
有一天老杨问我：
“南芳，你心里是不是从来没有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暴力不会停止，我仍然日复一日的被老杨拳打脚踢。
有时候打得我快死了，老杨会把我送到卫生院输盐水，镇上的人
好像心中早就知道我为什么挨打。
小呢喃不喜欢她爸爸打我，一打我她就会哭个不停，嘴里嘟囔着坏爸爸。
这时候老杨会把她关在屋子里。
我有时候觉得，我这一世大约就是来偿往世的债的。
6
呢喃十岁的那年春天，我爱上了一个人。
终于像老杨臆想的那样，我出轨了。
他是镇上糕点店的老板，会做很多种我喜欢的糕点。
他离婚了，比我大十岁。
我在梨树下第一次见到方先生，他来捡花回去做梨花酥。
他站在梨树下，一曲一伸间都是儒雅，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我心里好像下起了梨花雨。
他转过身来看我，眼睛比老杨的清澈。
方先生是城里人，他和妻子离婚了，后来搬到镇上来开起了糕点店，他说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他曾抚摸过我身上的所有伤疤，他曾为我撩过头发，他曾让我觉得我今生只爱他。
温柔的方先生让我好像沉浸在都是梨花的春天里，没有屠夫，我也不是农妇。
可日复一日的折磨快让我活不下去了。
7
镇里没人养猪了，老杨失业了，没有猪可以杀了。
老杨发现了我的出轨，他无数次拿刀想杀了我，都被拦住了。
我和方先生的“苟且”镇里人都知道了，他们背地里说我是“破鞋”。
我像猪一样被按在地上，就差一把尖刀，将我的血都放空。
我跟老杨提离婚了，他不愿意，说我一开始就不干净，我这辈子到死只能和他是夫妻，我生不如死。
呢喃越长越大了，我也越来越不敢看她了，13岁的她眼睛和老杨越来越像。
方先生的前妻得了胃癌，他要回城里去了，走之前我想，再看看他眼里的星星吧，以后的日子也没什么盼头了。
我找药郎买了服药，说是一吃就能死的痛快些，那样对我来说也要轻松好多。我把药粉抹在糕点上，放在了灶头。
那天老杨出去打牌了，不喝的烂醉是不会回来的。
方先生进屋看着我：
“南芳...我对不住你，她和你，哎。”
我有些欣喜，至少他还觉得有我。
我拉了灯泡。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温柔，我们在梦境里互相拥抱，屋里好像升起了炭火，烤的让人发热。仿若那漫天飘舞的梨花啊，嗅到空气里都是春天的味道，风吹的花们羞红了骨朵，把花瓣一片片剥落。花蒂紧紧的把整个花蕊包裹着，等待下一次春风来传播。
感觉风轻轻的，
我看见老杨推开门，眼睛瞪着我，嘴巴说不出话。
“哐当”一声，屠夫倒下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8
我没死成，老杨死了。
方先生那晚就开车走了，我让他当做没来过。我在法庭除了方先生的事情，其他的都说的实话，其他人都不信我，可警察们都愿意信我。
没有人再打我了，可是我高兴不起来。
老杨母亲说该死的是我，对啊，本来要死的是我。
我那个包工程的大哥打来电话，说让我去城里，他给我一套房子，让我好吃好喝。
我不答应，他骂我不知好歹，婊子有地方过日子就不错了。
让我想起来12岁的时候，养母告诉我，把那件事忘掉吧，给我口饭吃就不错了。
可是这口饭我再也不想吃了。
尾
又到了六月初六。
我去学校看了呢喃，我发现她的耳朵还是像我一样没有耳垂，给她书包里放了红本本，让她藏着长大了拿出来。
我把结婚那年的红布扯出来，挂在梁上。
我希望梦里都是梨花。
完。
原创：犄角
文：犄角
图：花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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犄角：
没文化的大二狗，但我有满肚子的故事，人生百态，各有各的怪。擅写接地气的乡村故事，很荣幸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我不要酒，但你有没有饭和茶？ 当然，我也欢迎你把故事讲给我听，做你的命中来客。
对了，我周天休息，没有更新。
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