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每天都会让悠悠去学点书法和工笔。一方面是因为诏安是全国最大的书画艺术之乡,在这个大氛围的感染下,他们这一代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具备了这方面的一技之长。另一方面也算是让女儿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我人生中的些许不足和遗憾。写到这,忍不住想起了网上广为流传的一个段子:“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也罢,我原本就是一只折了翼的笨鸟。
小学时,一手工整秀气的字,成了诸多同学膜拜的对象。步入初中后,周围很多同学都在相互模仿字体,他们乐此不疲。在我看来这着实是无聊之举,于是决定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自认为这种孤僻的行径是班级里的一股“清流”。
到了高中后,那些同学经过三年的练习、模仿、交流和借鉴,他们的字已经悄悄地从“书写”过渡到“书法”了。从字体的结构到笔划的力度,都是我难以望其项背的。我的醒悟似乎晚了,高中繁重的学业,让终日忙碌的我,无暇顾及其他。
所幸大学选了英语专业,为自己幼稚的字体找到了一个算是合理体面的借口。当然,也要特别感谢互联网的普及,现在那些无休无止的填表,似乎也只是剩下签名需要手写,其他内容都可以用电脑打印。
平心而论,我不是个自律的人,关于书写,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忘了哪位名人曾经说过,“每个孩子都是天才画家。”小学三年级前,我也相信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绘画的天赋。但那年冬天的那个巴掌,把当年天才的我打成了今日的庸才甚至蠢材。
那是个寒冬的下午,我们班的美术老师因为感冒请假。另外一个老师来代课。她用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给我们讲解示范,然后就让我们开始按照她的讲解进行“创作”。
那个年纪的我们,有着极度的热情和自信。又大约十分钟后,开始不断有同学举手,让老师点评自己的半成品。当然这种举手求点评更多时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乎老师对自己的点赞。
只要有小手举起,老师就走过去。“哦,对对对!”“没错!”“嗯,就是这样的!”所有的创作激情,就在老师那三五个字的肯定中燃烧起来,整个教室也因为这种燃烧开始升温。
当年的我,是班级里当之无愧的学霸,看着一个个各方各面都不如我的同学也都得到了老师的肯定。那颗不安分的心顿时躁动起来。于是,放下手中的画笔,举起手来。看到老师朝我走过来时,不禁心花怒放,想象中她用不同于其他同学的语调来表扬我。
“老师,这是我画的,帮我也看一下吧!”我的语气里夹杂着某种虚伪的自信。
“没听到我刚才是怎么解说的吗?”随着话音的落下,教室里响起了一个巴掌的声音。
自信又骄傲的我,等来的不是老师的赞美声,而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
教室里的空气,因为这个巴掌声停止了流动,同学纷纷放下手中的画笔,给我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此时的我,宛如站在舞台中央,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我身上。
同学们不相信我会犯错,而我也坚信自己是对的。
委屈又倔强的我,并没有落泪,只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让老师再看一遍。
“哦哦,没错!是这样的!刚才是我自己看错了!”与刚才那个响彻教室的巴掌声比起来,老师此刻的声音低到只有我和同桌能够听到。
她说她看错了,但却没有因为自己刚才那个冒失的巴掌跟我说一句“对不起!”
那个寒冷的下午,我挨了打的左脸一直火辣辣的。
脸上的疼痛不过是半晌,心里的疼痛却一直都在。
从此,美术课上每每看到同学们举手,耳边总会条件反射般地响起那个巴掌声。对绘画的热情,也因此渐渐褪去。
大约一年后的夏天,体育课上,我在跑步时不小心重重摔了一跤。在那个还没有塑胶跑道的年代,摔倒后的我,膝盖破了皮,流着血,夹杂着沙粒。几位有爱的同学把我搀扶到卫生室。
在卫生室里,我再次见到了那位曾经赐予我一巴掌的老师。我认得她,她早已不记得我。
每次遇见她,都会遭遇皮肉之苦。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孽缘?
她娴熟地帮我清洗伤口,给我敷药,还在我的膝部缠了一小圈绷带。最后不忘贴心地嘱咐我,要注意其他事项,避免伤口因天气炎热感染。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专业的老师,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教育学和心理学。只是在学校偶尔找不到代课老师,需要她上讲台时,她才毫无怨言地走进课堂。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在了解真相的那一刻,我内心说服自己原谅了她,与此同时,一年多来压在心头上那块沉重的乌云也开始渐渐消散了。
虽然选择了原谅,学会了释怀。但是童年时代,那个巴掌的经历,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经历,让我切身感受到,扇耳光是一种让人丧失自尊,甚至带有侮辱性的惩罚。
在以后的岁月里,在为人母艰难的路途上,哪怕女儿再调皮,犯再大的错误,我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巴掌落在她的小脸上。手心可以打,屁屁可以打,但是脸部绝对是个禁区。
在为人师的漫长岁月里,哪怕被学生气得七窍冒烟,脸部变形,也会努力克制自己。因为,我知道,当巴掌落到脸上,由于摩擦产生的温暖与热很快就会消逝。而学生心理的痛,也许会是一辈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