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取自梦中,纯属虚构】
窗外阴云密布,似乎要下大雨,朱沙一如既往地趴在靠窗的桌子上,和坐在外面的老熟人攀谈。
“魏叔,等会儿要下大雨了。”
外面的人“嗯”了一声,没搭理她,分外冷漠。朱沙似乎习以为常,也没有失落或者不悦。和魏绍平相处几年,她已经了解这个中年人的性格了。
孤僻,沉默,冷淡,但又有些人情味儿。
他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却屡屡帮助朱沙解决困难。周围的人嘲讽他是当地有名的“片儿警”,不仅维护“小区居民”安全,维持“社区”秩序,还照料“留守儿童”,关心“弱势群体”。他既保证了货物的质量,让买卖交易能够顺利进行,还使自己颇受上级重用,很受旁人眼红。
朱沙八岁,无父无母,从有记忆以来就蜗居在这个只有二十平的小房子里,除了魏绍平和经常过路的人,她没有见到过别人。
魏绍平不许她出去,三番五次告诉她外面十分危险,于是她也乖乖听话,未踏出房门半步,所需的吃穿用度皆由魏绍平提供。
她早已视其为至亲,无比信任。
豆大的雨珠垂落在地面,很快侵蚀了大地,掩盖住那些斑斑点点的陈旧的痕迹。雨势渐大,狂风吹得呼呼作响,朱沙的头发随风而动,似乎在应和着呼啸的风声欢呼一般。
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朱沙喜上眉梢,满是向往的看着外面不一样的风景。远处有两个人弓着腰跑进来躲雨,他们是魏绍平的手下李武和杨山。朱沙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俩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咧嘴一笑。
朱沙莫名有些发怵,每次有人和她打招呼都会用那种猫看老鼠的眼光盯着她。但她从小就住在这儿,那些人也跟她认识了很久,常常找她出去玩,还总是带些零食玩意儿给她。朱沙觉得自己想多了,那些和魏叔熟识的叔叔阿姨怎么会是坏人呢?
“老大,你看到新闻了吗?外星人到地球上来啦!”
李武随手拿了个凳子坐下,贼眉鼠眼地向魏绍平说道。魏绍平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又看着黑云压境的天幕。
突然,阴沉的天空一闪,恍如白昼,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把朱沙吓得一跳,但她很快就缓过神来,激动得手舞足蹈。
魏绍平看她一眼,然后又抽烟看向外边,面无表情,不动如山,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为之所动。李武和杨山听着朱沙的吵闹声,神色有些不悦。
“这片大地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那是什么声音?”魏绍平话音未落,朱沙突然打断他的话,安静下来侧耳倾听,好像远处传来了与雷声风声雨声不同的另一种声音。
魏绍平没有回答她,骤然间站起来,右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李武和杨山也拔枪开启了警戒模式。
朱沙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魏绍平的背影,不明所以:“魏叔?”
“砰砰——”
“砰砰砰——”
这种熟悉的声音朱沙曾经也听到过,是由像魏绍平枪套里那个名叫“枪”的东西发出来的。
她曾经亲眼看到他们用这个东西让几个外来者倒在地上,每次一有这种声音响起,被打中的人身上就会流血而亡。
枪声越来越近,魏绍平和其他两人一个侧步躲到旁边的屋子里,退出了朱沙的视线,随后他厉声喝道:“关窗,蹲下!”
朱沙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她立马关窗,但却没有立刻蹲下。外面的铁门被打得不成样子,破破烂烂,摇摇欲坠,血水混杂着雨水渗进门里,腥味越发浓郁,二十几个人在外面持枪警戒,那些人都是曾经和朱沙开过玩笑的老熟人。
他们全身湿透,狼狈不堪,面色凝重。
“老大,他们攻势太猛,外面的人恐怕抵挡不住多久了!”
其中一个人冲魏绍平这边大声喊道,他刚说完,一颗子弹就直接飞入了他的体内,大片的殷红渗出,绽放出旖丽的色彩。紧接着他倒在地上,一群身着黑色制服、头戴头盔的人破门而入,后面的人举枪反抗,打死了对面几个人,但很快就全军覆没。朱沙吓得赶忙蹲下。
“砰砰——”
又是一阵骚乱,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朱沙坐在地上捂着耳朵,神经紧绷,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方才倒在地上那些人惨死的景象,她害怕又绝望,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
魏叔……魏叔也会这样吗?
魏叔也会受伤流血吗?
魏叔也会……死?
“……罪大恶极……”
“还有一个……”
“……看看……”
外面隐约响起嘀嘀咕咕的声音,随后朱沙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鼓捣声。她吓得赶忙站起来靠在桌边,身后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本来应该在头盔上滑落的雨水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露出了头盔之下那双散发着蓝光的狠戾的眼睛,他的枪口直指女孩眉心。朱沙惊得赶忙后退几步,万分恐惧地看着他。
这时大门也随之打开,五六个人冲进来,挤满了这个小小的屋子。朱沙的目光紧紧盯住他们,手里攥着铅笔。她知道这个东西在当下最为尖利,可以用作防身,之前她还用笔尖划伤过魏绍平。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眼见那些人步步逼近,朱沙尖声叫了起来,拿着笔乱挥。但是他们并不在乎这个瘦小的人类害怕与否,直接上前用绳索将她束缚,纵然她想要挣扎也挣扎不了。
面对着这群人粗暴的对待,朱沙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崩溃道:“我要见魏叔,我要见魏叔!”
“步忒尔,把枪放下。”
一道威严的声音命令道,随后又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和其他人一样身穿黑色制服,带着头盔,但衣服和头盔却又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于是窗外那个名为步忒尔的男人放下枪,后退了一步。其他人也纷纷退到两旁,给说话的男人让出一条道。
朱沙停止大哭,满脸泪痕地看着他。
男人走进房间,取下头盔,露出那张怪异万分的脸。朱沙看着他泛着蓝光的双眼、翻飞的毛发和尖锐无比的耳朵,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这,这是人吗?
这个怪异的男人似乎没有看到女孩惊异的目光,他咧开嘴笑着安慰她,漆黑的大嘴里如锯齿一般的尖牙再次吓了她一跳。
“小幼崽,我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别害怕。”
朱沙看着他一脸核善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喉头发紧,不能言语。她的心悬在空中不能放下,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泪珠一颗一颗从眼眶中落下。
男人见她仍然这样害怕,上前替她解开了绳索。朱沙瘫软在地上,看着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刚才我的部下让你受惊了。他们是见你难以控制,怕你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一时着急才把你绑住的。我等会儿就让他们跟你道歉,但是你不要再哭喊了,可以吗?”
他的态度和刚才那群黑衣人大相径庭,让朱沙感到亲近很多。
“我叫奥巫,是希尔星球奇瓦部队的队长,受首领之命拜访地球。我们已经到地球几个月了,目前和地球的大国首领交好,是你们人类的朋友。”
朱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看了一眼糖,又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但是听到“交好”“地球”“朋友”几个词,还有男人柔和的语气,她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
她接过奥巫手里的糖,盯着他小声说道:“我要见魏叔。”
于是奥巫转头叫人将魏绍平带了进来,他被几个希尔星人用手铐铐住,衣服脸上都溅上了鲜血,目光阴狠,像一头恶狼一般。这样的魏叔让朱沙感到十分陌生,另外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人类,你的幼崽要求见你。”
奥巫站起身一把将魏绍平扯到朱沙面前,他一个踉跄没站稳,歪倒在床边,身体与床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魏绍平一言不发,只是抬眼冷冷看着朱沙,好像与她素不相识。朱沙心里好像被针扎一样,她没想到朝夕相处的魏叔竟然这样冷漠,但是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样子,内心又很难过。
“魏叔……好疼……”
朱沙轻声唤道,眼里又涌出泪来,她放下手里的铅笔,把歪着的魏绍平扶正,扯了几张纸擦掉他脸上的血痕,然后把糖放到他嘴边。
魏绍平眼中有几分动容,他起初没有张嘴,但看着女孩祈求的眼神,他还是吞了下去。随后他酝酿良久,才平静地说道:“和他们走吧。”
迎着对面难以置信的目光,魏绍平依然不为所动。嘴里的糖味散开,万分甜腻,他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他天生就该吃苦。
奇瓦部队把魏绍平和朱沙一干人等转交给了大国首领,大国首领对他们万分感激,又送了许多地球特产做谢礼。魏绍平和其同伙以贩卖人口的罪名被判死刑,朱沙则另派人代为收养,其他被贩卖的人也都受到治疗,寻到归路。
一时间外星人解救地球人于水火之中的新闻漫天飞舞,传遍全球,家喻户晓。
几个月后,朱沙穿着崭新的衣裳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发呆。这里视野开阔,她可以不再受人约束,随时随地出门肆意奔跑,见识多姿多彩的世界,但是又再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她那条洗得发白的朱砂色长裙早就被扔掉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她妈妈的旧物。
原来她喜欢朱砂,是因为妈妈也喜欢朱砂。
魏绍平养了她八年,从来没有给她买过新衣服,她的一日三餐都是馒头面包,没有尝到过饭的滋味。
朱沙被救出来后,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的衣服不止有一种颜色,也不止有一种款式。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鸡鸭鱼肉的味道,尝到奶茶水果的滋味;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的小孩在她这个年龄,已经长得又高又壮,而不是像她那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如果没有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曾经的经历是种虐待?她就像那些从出生就被人圈养的牲畜一样,只知道吃喝拉撒睡,整个世界里只有那些伪善的侩子手,而她却将他们视为至亲至爱。
收养她的姐姐说,魏绍平是人贩子集团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曾经也是被贩卖的一员,但是凭借心狠手辣和低眉屈膝一手爬到高层,成为了自己最憎恨的模样。朱沙生活的地方是人贩子集团的集中地,分为了好几个片区,魏绍平则任他所住片区的管理者之一,另外还有三个管理者与他一同打理。他们人手一把枪,戒备森严,无人可出,进则必死。
当初朱沙的母亲是被贩卖的人之一,因为长相出众被魏绍平看中。他把她买来强做妻子,起初她也反抗过,但换来的只有饿肚子关禁闭。相比于其他人的棍棒相待,女人的处境好上太多。魏绍平看她不屈的模样,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他曾经也拼命想要逃出这个地狱,然而终究失败,被砍断了三根手指,成为了地狱的屠夫之一。
后来女人逃出一次,被其他管理者抓到,一阵拳打脚踢,她被数人欺侮,幸而魏绍平及时赶到,才救下她一命。
然而她回来后不久,却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女人心如死灰,万分绝望,急于求死。魏绍平与女人相处几年,好歹有些感情,他将她关在朱沙住的房间里,没收一切尖锐易碎的物品,日夜守着她,让她将孩子生了下来。
然而她终究没能撑过最后一刻,孩子生下来后,她便血崩而亡,含恨而终。魏绍平在女人死后并没有十分悲痛难过,但也不是毫不在意,他让人将她找个地方埋了起来。
孩子和他毫无关系,他本来没有义务去收养她,但是就在他决定将她送走的前一天,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他心软了。
“孩子留下,长大后再卖出去。”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然后一养就是八年。他给女孩取名朱沙,也是因为女人喜欢朱砂色,更因为女孩诞生于朱砂一样的鲜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