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豆沙古镇（散文）

徐  霞

初秋的早晨，我和朋友驱车从水富县城沿水麻公路直奔昭通市。刚出城就下起雨来，雨忽大忽小，气温降了不少，一扫几天的燠热，顿觉神清气爽。看沿途崔巍乌蒙连绵起伏，山峦或险峻、或挺拔、或俊秀，山上缭绕的云雾，一会儿轻巧、一会儿浓重、一会儿飘逸、一会缠绵，让人想入非非。车移景换，进入盐津县境内不久，道路两侧的连绵绝壁竟似斧劈刀削般陡峭，直逼苍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惊叹不已。本地生长的驾驶员小曹师傅说，这里就是豆沙关，神秘莫测的僰人悬棺遗迹就留在这万丈悬崖上。几年前，高空王子阿迪力曾带两名徒弟来这里挑战极限走钢丝。我抬头仰望，果然看到悬崖顶端一条钢丝飞越两岸山颠，钢丝之下是万丈深谷，谷底是滔滔流逝的关河。只看一眼都觉胆寒，阿迪力居然在这里走钢丝，真不亏高空王子美誉。

听了小曹师傅的介绍，我才知道传说中的豆沙古镇原来深藏在这陡峭绝壁的后面，这险峻的峭壁就是豆沙古镇的屏障，我猜想着有数千年历史的古镇的状貌，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古镇的究竟。

车子拐过一个弯后就一直上坡，再拐上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弯，终于抵达挂在半山腰的豆沙古镇。古镇虽没我想象的那么古老沧桑，但却是我非常喜欢的格调。灰白相间的条纹墙壁，青瓦屋面，咖啡色的雕花木门窗，窄窄的石板路，两层或三层的小楼，挂着串串红灯笼，错落有致，凝重中透着清新，古朴中透着现代，和周围的青山绿树、石灰岩层相辉映，非常和谐。

据导游介绍，现在的豆沙古镇，是在2006年“7·22”地震之后重新修建的，2008年开放旅游。豆沙古镇原本只有一条街，地震损坏后重新修建又增加了二街和三街，新增的两条街因地势所限，没有老街长，其中二街最短，三条街平行呈一个巨大的“川”字镶嵌在乌蒙山的半坡上，如此珠联璧合的“山川”绝配是我所仅见的。此时，细雨霏霏，白云似一袭乳白色的轻纱铺展开去，缠绕着古镇周围的山头，我仿佛一头撞进了“天上的街市”，体验了一回仙女的生活。

古镇所有的街道都是步行道，汽车只能泊在停车场或在外围行驶。导游从停车场直接将我们领到五尺道景区，我仿佛一脚就踏进了三千年前的秦朝。“横阔一步，斜亘30余里，半壁架空，奇危虚险”的五尺道,是先秦蜀守李冰父子在山崖峭壁上开凿的一条供驮马人行的栈道，为中原进入南滇的必经要道，也称为南丝绸之路。商贾往来、马帮过往、兵戎铁骑不绝，坚硬的青石也被踩踏得光滑而又圆润。由于地面石阶高低不平，加之路面湿滑，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崎岖的马蹄印行走，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踢哒……踢哒……”的马蹄声。导游说，你看对面的绝壁上有什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灰白色的绝壁上有一块青色石壁，像极了一匹正昂头嘶鸣的骏马。导游说，几千年来，这条古道曾经累垮了多少马匹，熬死过多少客商，对面的绝壁上才印下了仰天长嘶的骏马身影。

五尺道外侧是悬崖绝壁，悬崖外是万丈深渊，谷底一条湍急的关河穿越而过，道旁古时并无护栏，马匹走在道上，尽量靠着山脚走，落脚处也会尽量选择低洼处，以求踏实，千年铁蹄踩踏，短短的一段五尺道上居然留下了240多个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马蹄足迹。有的马蹄印深达三四寸，仿佛一个圆圆的石臼，里面积满了雨水。遥想当年的马帮历尽怎样的艰险，才蹒跚坎坷地走过这段窄如鸡肠的山石路。

看着那些历经沧桑的马蹄足迹，脚踩着五尺道，我感觉每一步都会踏响历史的音符，掀起记载无数个古老故事与传说的尘埃。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关河女子，撑着油纸伞遮挡着唐风宋雨，站在豆沙关前，目送着自己的父兄赶着马帮渐行渐远，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森林里，想着“驮不完的昭通，填不满的叙府（四川宜宾）”这句谚语，眼里充满了愁怨和忧伤。

豆沙关矗立在五尺道的咽喉位置，门上刻着“石门关”三字。据说曾有一个叫窦勺的将领在此守关，人们就称石门关为豆勺关，因当地人口音之故，遂得名“豆沙关”，而豆沙古镇也因此而得名。豆沙关是一座用大石条砌成的军事性堡垒，是古人由蜀入滇的第一道险关，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每逢将士出征，家人们便会守候在石门关，翘首盼望亲人归来，石门关又被称为“情关”。相传，盐津出美女，清代曾先后7次有美女被选入宫，石门关又有“美人关”之称。故而，当地流传着一句老话：不到石门非好汉，英雄要过豆沙关。

出豆沙关，放眼望去，先秦五尺道，古时的运河，当代的公路、铁路、高速路并排同入一幅画面中，构成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交通奇观，仿佛一座天然的交通博物馆，见证了我国交通的古今变迁。

“借道、借道”。我循声回头，发现有民工抬着钢筋水泥制成的大树正艰难地行走在五尺道上，后面还有一群学生拾级而下，这才惊讶地发现先秦五尺道至今还在正常使用，这条道路简直就是活着的历史。

从五尺道原路返回，雨停了，踏着泛着微光的青石板路在古镇的老街上漫步，听不到任何喧嚣与嘈杂，感受那份久违的闲适与安宁，我的心情随之恬淡、静谧、安逸。看到一个英俊的男子蹲在门口洗鲜嫩的菌子，忍不住上前询问：洗什么呢？“三塘菌”他答。这不是鸡枞吗？怎么叫三堂菌？“也叫鸡枞，因为这菌子你只要发现一窝，准能跟着再找到两窝，所以叫三塘菌。”他抬头看着我说话，脸上有灿然的笑容。我的记忆被他的目光激活，瞬间回到童年时代，提着小竹篮走进深山里，各种菌子在雨过天晴的午后，如雨后春笋般纷纷破土而出，我兴奋不已，最让我雀跃的是发现了一窝珍贵的鸡枞……

唐碑是这条老街的标志性雕塑，它与伫立两旁的商铺各成风景又相映成趣，它们共同见证了古镇市井的繁华。各种商铺与“马栈”，均悬挂着古色古香的匾额楹联，凡词句书法，皆隐现着化不开抹不去的万古云烟，使得这个崭新的千年古镇,虽是重建，却不失古韵，依旧弥漫着浓厚的历史文化内涵。

古镇的时光是悠闲的，店铺里的人随意地做着生意，悠然地喝着茶，有的卖水果，有的卖小吃，也有的什么也不卖，开着门只是看电视。在一个店铺门口，有几块被炊烟熏得乌黑的腊肉放在地上，一个老者坐在店里，两只赤脚平伸在一条长凳上，怡然自得地抽着长长的烟袋；在一个茶馆，有两条白狗斜靠着门槛，店铺里摆放着沾满茶垢的板凳、老木牌，垫在水槽下的石砖长满青苔，老旧的茶桌上一杯茶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我想，无论外面换了多少个朝代，他们这袋烟、这杯茶却不变，依然柔软、绵长、悠远。

我曾经去过很多有名的古镇，它们总被浓厚的商业气息所包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裹挟，怎么也爱不起来。而今偷得浮生半日闲，却看到人生旅途上不一样的风景。偶然邂逅的豆沙古镇恰合我的心意，朴素而恬淡，不落尘俗，优雅而散淡，不惹尘埃，带给我不期而遇的惊喜，充满诗意的心情。在古韵悠悠的老街上漫步，享受宁静、祥和、超然的意境，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诗句“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当我坐上汽车踏上返程，豆沙古镇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我在心里说，别了，豆沙古镇，我远方的家，我一定会带上心爱的人，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