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一间房子里的灯在夜色里亮着,一个女孩在床边拉着小提琴。艾佳久久地注视着那个孤单的身影,她听不见遥远的琴声,只能从女孩的动作猜想她在拉的是一阕思念之歌,一个失落的回忆。
她把要带去名古屋的衣服一件件放在行李箱里。临走前,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全部七零八散地扔在地下,床上。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东西该怎么带走?最后筛选了半天,将唯一的箱子塞满,拉上了拉链。
然后将桌上的相框取下很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贴身包包里,那是她和子秋的合影。子秋从后面环抱住她,笑得很灿烂,背景是一片飞舞的白色樱花。
上个月末,上司找她谈话,要调去名古屋的分公司,让她选择在那边待半年或是三年,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三年,不是为了优厚的薪水和前途,只是突然就想离开了。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飘摇不定,她觉得离别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在此处离别是为了在别处相遇。
只是,如今的离别跟以前不一样了,多了一份不舍,一份情怀。上次去吉隆坡,这次去名古屋,跟以前心情是不一样的。跟子秋重逢之后,许多东西都变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说话的语气,或是彼此的眼神,她总是觉得子秋已没有以前那么清澈,可以一眼看透他的心。
她经常幻想,将来有一天,她跟子秋一起重游名古屋。那年,他们在爱知的樱花树下各自抛过一个许愿牌,上面写着什么,彼此都没说。她仍清晰地记得子秋将牌子扔得很高的时候,兴奋得抱着艾佳转了好几圈,樱花花瓣飘落下来停留在他们身上,像是在为他们祈祷。
艾佳回想着这些的时候嘴角泛起了微笑。夜还是那样的安静,对面房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熄灭。她看着窗外,映在玻璃上女孩的身影在发呆,叹了口气准备回床上睡觉。兜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耳边响起了子秋的声音。
“你睡了没”
“睡了”她说。
“佳佳,我想见你”子秋嘶哑的嗓音狠狠地刺痛了艾佳的心。
“可是。。。我就要走了”
“我就在你楼下”
艾佳朝窗户移动,看到子秋拿着电话靠在车上,腾出一只手向艾佳的窗户挥了下继续说:“我刚拍完一条广告,男主角突然失踪,所以耽搁了些时间”。“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还是回去吧,我挂了”艾佳按下了挂机键,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关了房间的灯,让自己隐没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在黑暗中她才会有一丝安全感,才会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疼。
上个月,子秋打电话给艾佳。俩人约好在一家西餐厅吃饭的。艾佳特意化了点淡妆,提前到那,在一个可以看到街道的桌子上灯子秋,等那个常常失约的人。可这一次他保证说一定到,为她辞去了所有的安排。艾佳要了杯咖啡在那静静地等着,可是两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子秋的身影。
艾佳失望地回到公寓,心想再也不会理那个男人了,那个为她辞去一切安排保证一定会来的男人。刚回到家,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没接。将电话扔到床上,可是铃声却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一直播放着《can you fell me》的副歌部分。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艾佳迟疑地接起来,那边却是只有呼吸的沉默。艾佳知道是他,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挂上了电话。然后再也没有打过来,再也没有。
楼底下的子秋不停地搓着手,哈着气。脖子里戴着那条艾佳亲手为他织的围巾。艾佳在和暗中看着清瘦的子秋,一种莫名的痛便涌了上来,蔓延到全身。她连忙穿上外套走出了门。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下来的”他朝她龇着牙微笑。
“我明天就要走了,晚上的机票,飞名古屋”
“是出差,还是?”
“不,去那边分公司工作,不会再回来了”
子秋一脸失落地看着艾佳“你一个人,去那边应付的来么”
“无所谓,我一个人习惯了,何况,我特想去爱知看看我曾经扔在树上那牌子还在不在,看看有没有腐烂掉”艾佳平静地说着。子秋叹了口气,满脸愧疚。“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了,不用对不起,我跟你又没啥关系”
子秋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因为在外面站太久了,忽然打了个喷嚏。艾佳撇了一眼淡淡地说:“回去吧,我可不想背你去医院”
子秋打断她的话:“佳佳,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上次是因为。。。。”
“我不需要你解释,又不是第一次,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我永远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让我的希望一次次地破灭。与其这样,不如分开算了,我也不再是你的累赘,你也不再是我的寄托”。
“佳佳,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下个月,我要去东京拍一则短片,拍完后去找你好吗?我们在爱知的樱花树下见面,我也想看看我的牌子还在不在”他说。
艾佳沉默着,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已经很疲惫了。
子秋继续说:“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吗?任何事情未尝试过,我们永远不知道它是否会成功。就算失败了,至少我们尝试过了,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好吗?”子秋深情地望着艾佳“等我短信”。
艾佳还能说什么呢,这样一个请求,她拒绝不了。
“好吧,只这一次,最后一次,到时候你只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可以到名古屋就好了。这段时间我不会联系你,一个月的时间,很快的。让我们在见面那天成为起点或是终点。
子秋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一个月后他就可以和艾佳重新开始了,可是却不知在担心什么呢?只是给艾佳一个浅浅的微笑。
艾佳转身上了楼,漆黑的楼梯里,艾佳边走边想着,心里充满了略苦的甜蜜,只是又担心那份不确定的希望。
他们约好,时间是一个月,地点是爱知的樱花树下,中间都不联系。
艾佳抱着一个重聚的希望飞到了名古屋。爱情必有一个人会受伤的,但受伤的不一定是弱者,流泪的也不一定是弱者,只是过于执着。谁说的,谈恋爱就像扯橡皮筋,受伤的永远是不愿放手的那个。可这一次,艾佳决定放手了,但终究没放开。
名古屋的日子里,艾佳每天都失魂一样的抱着手机看,看有没有他的短信。可又嘲笑自己,说过中间不会联系的。在假日,艾佳去了三重等一些地方游玩,但始终没去爱知。她怕,因为她不清楚那个男人是否也会像她一样想念自己,会不会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终于,她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佳佳:
我九号拍完短片,下午从东京飞往名古屋,七点我们在爱知的樱花树下见面。我很想你。
子秋
那天下班后艾佳走的很急,回到住所开始挑选衣服。最后决定穿那件俩人在吉隆坡买的粉红色大衣,有着很好看的宝石红扣子,腰间有一条带子。站在镜子前照了半晌,化了点淡妆,嘟囔着,哎,胖了。
打车去了爱知,名古屋的三月依然很冷,下车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钻进艾佳的脖子,她用手掩了掩领口,轻快地往前走去。
爱知樱花树下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情侣,也有个别小孩子。哐啷,哐啷的声音在她身边此起彼伏着,人们纷纷把手上的牌子往树上扔,小孩都在比谁扔的高。仰头望去,许愿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牌子,上面写了各自的愿望,爱的契约。
只是不知道,下次来的时候,会有多少人还在一起,会有多少人来此续约,如果真是爱情契约的话。
艾佳揉揉酸痛的脖子,她根本找不到那个牌子。
天已渐黑,有很多游客簇拥着围了过来。艾佳有点饿了,在附近的店买了一盒玉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着,留了一半紧紧地盖住盒子,应该不会太凉,她想。他应该快到了吧。在离别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多后悔自己定的那个规则——中间不再联系。
飞机缓缓地在跑道上滑了一阵停下来,子秋提着包从机舱走下来。出口处叫了的士,“去爱知,快点”
透过窗子朝外看,车子在公路上飞驰,他已经迟到很多次了,这一次决不能失约,不停地催司机快点。可是,车子却突然慢了下来。“怎么了?”“可能没气了”司机用日语无奈地回答着。
子秋迅速拉开门跳下车,马路边的子秋手一直高高地举着。可是,从机场出来的车子都是载了人的,子秋急的快要哭了。想掏出手机给艾佳打电话,他想破了那个规则。在那段日子,他对艾佳的思念从未间断过。可是手机却迟迟打不开,不知何时已没了电。
终于一辆返回机场的空车停在了路边,子秋几乎对司机吼着说“爱知,快点”。“快点,再快点”。
夜渐深了,旁边卖棉花糖的老人开始收摊子了,有小孩举着各种颜色的棉花糖说笑着回家去,游客也渐渐散去。启明星已挂在了夜幕上,不停地眨着眼睛,是在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孤单,还是在嘲笑自己的痴情。
风也开始大了起来,呼呼地吹着,坐着的木椅冰凉地麻木,艾佳瑟瑟发抖。她狠心地掏出手机给子秋打电话,嘲笑着自己的规则,最后还是由自己打破。
机械的声音从听筒传出,艾佳的心已经彻底地破碎,她开始笑,越笑越大声,她放肆的笑声让周围人以为她疯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就哭了出来,她胡乱地在一条街上狂奔,在一个酒吧的橱窗前停了下来,拿出手机给子秋发短信:也许这是注定的,樱花树是终点。再见,不要再找我。然后,将SIM卡取下抛了出去。
的士在公路上狂飙,沿路两边都是欲谢的樱花树。子秋回想着那年和艾佳在树下的合影,他们的拥抱,他们的契约。
他看了看表,恩,快到了。希望艾佳还在等他。
在转弯处,子秋等不及48秒的红灯,付了钱下车飞奔过去。在斑马线上,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一声钝重的闷响,子秋的身体飞了出去。他看到有红色的液体流下来模糊了自己的眼睛,看到大片红色的樱花一片片飞落下来掉在自己身上,他看到了艾佳的微笑,看到了樱花树上的牌子,上面写着:希望和艾佳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