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JK给我打过一个长长的电话。她反复告诉我，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努力，况且我还有机会。高一的开始很艰难，老师、同学、教学模式、班级氛围，没有一项是我所熟悉的，可惜现在的我再也描述不出那些扑面而来的压力和窒息。
谭嘉怡和我之间的关系很奇妙，起初并不和谐，甚至还隐隐有矛盾，但初三时莫名变得亲近许多。龙博宇和我之间也从20厘米，到三米，教室从前到后的距离，再到十米，隔了一间教室的距离。初中的我希望暗恋的秘密永远没有人知道，但短短的一个暑假发生了太多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不在乎旁人的想法。我开始光明正大的显露自己的欲望，想要更好的成绩，想要更引人注目的位置，想要和他更近的距离。
他们都因为话剧排练没有参加高一的军训，于是我有机会在军训时认识了新的朋友。寇静恬是可以用一切“真善美”的词汇去形容的人。她会尽心尽力的帮同寝室的人调整被子，尽管我们那时还没有熟络起来。她永远能贴心照顾我们，直到现在也一样。梁思源年纪小，但思想成熟，反倒给我一种长辈的感觉——豁达通透。姚睿铭和我性格和身高相近，认真又直爽，总能给人惊喜。后来，她们成为了我在整个高中最亲近的朋友，我拥有了价值观和消费观更相近的圈子，也减少了对他们两人的依赖。
数学和物理于我总归是不难的，不像化学和生物。可又偏偏是物理，在一次不起眼的月考中以最惨烈、最意想不到的姿态从无数场考试中脱颖而出，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在监考老师宣布“还剩15分钟”时，我刚开始第一道大题，原来冲击太大时脑子真的会有“嗡”的一声。第二次，我体会到了欲哭无泪的感觉。
所幸是最后一场考试，出了考场我就找到谭嘉怡，本是试图平静心情然后和她讲述刚刚二十分钟发生了什么，但抱着抱着我就哭了。或许是冬日刚过五点天色就暗下来的缘故，总觉得连天气也雪上加霜。我难得不顾场所的哭，她只好赶跑好奇过来一探究竟的男生，带我到书吧角落的沙发。我蔫蔫地趴了好久，她坐在对面等我恢复元气。其实她也慌，我没经历过这样的失误，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我。龙博宇倒是向来成绩好，考完就抱着吉他，男孩子们凑在一起练习零零散散的曲子。我听到他走过来，听到他坐在我左侧，听到他小声问“怎么了”，还听到缓缓的吉他曲，是《卡农》。后来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斥责我为什么还在学校，原本逐渐平复的心情立刻变得更差。天色也很晚了，他执意送我回家。再后来，我想起古人说，塞翁失马。
龙博宇是我当年的“救命稻草”，他也确确实实拯救了我。我需要补课，他尽心尽力；我需要倾听者，他安安静静还有所回应；我需要陪伴，他努力随叫随到。当我逐渐好起来时，旷日持久的“暗恋”已然变成恃宠而骄的“明恋”。可我偶然得知，他也同样旷日持久“暗恋”的对象与我曾经的无端猜测确实是同一个人。
他在教室纠结是否要以表白为三年的暗恋划上句点，我溜进卫生间再次试图接受这个终究是渐行渐远的结局。最终，我想不起来原因，想不起来过程，只知道我拿起他的手机，轻轻一点就发送了他纠结很久究竟要不要表白的短信，然后变成他躲进实验楼接受现实。据十年后的他说，在收到对方回复的那一刻，他似乎就不再喜欢了。
高一快要结束，大家一边在忙期末考试，一边准备京外社会实践。这是期末考试前的传统，各个班级奔赴不同的城市，在当地优秀中学进行学习交流。临出发前的周末，趁着家里没人的清早，我用最简陋的设备录了最简单的两声部小提琴曲，后来又因为找不到合成的软件，干脆把两个声部分着发了过去。
“是《卡农》。。”
相较于“结束漫长的暗恋”，这一举动似乎更像破釜沉舟，因为我有种“他一定会有回应”的笃定。等在大巴上回过神来，我已经给谭嘉怡发了那条“请吃饭”的短信，把手机一扔就笑眯眯的倒在姚睿铭身上，心情堪称来到山西后最好。没有在朋友圈官宣，只有和我一起在山西，像《小时代》一样的我们四个，和远方明明没做错什么的谭嘉怡，不得不忙于应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大家。之后在山西的很多天，她们都忍受着我在恋爱初期的腻腻歪歪，以及漫长的电话粥。
由于天气原因，在我们班回到学校开始上课后，他们才迟迟从湖南的暴雨中回来。那节语文课刚好接近尾声，靠走廊的墙面还是装修前的低矮模样，透过因为闷热而拉开的窗户，正正好好，可以看到他靠在走廊的窗台上，还有一起响起的下课铃。
超过七天不见，对于周六还有竞赛课的高中生已经算是非常久了。谭嘉怡给了他一个拥抱，但我没有，就像从医疗翼回来的赫敏，可以大大方方拥抱哈利，但和罗恩只会握手。日子就这样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放学一起自习，周末一起竞赛课，偶尔一起出去玩。转眼就到了秋天，高二开学。
闻见秋天的味道不是多稀奇的事情。从食堂走向教学楼的时候吸吸鼻子，就能周身都循环在凉爽的空气里，身心舒畅。运动会的前一天，他一如既往的选择了跳远。前因后果忘的零零散散，只记得他羞羞答答发来短信——你看着我会发挥不好，大意如此。我小时候也最怕家长在道馆外看着我们实战，没料到多年后自己也会成为令人在意的角色。可后来还是和寇静恬去看了，尽管班主任再三强调“除非比赛和去卫生间不要离开看台”。
周末和假期有满满当当的物理竞赛，每次都是一整天的课程。我实在不是对物理有着浓厚兴趣且智慧过人或者刻苦努力的类型，于是，水深火热的竞赛课程被我硬生生上成了“物理提高班”。看着黑板上的解题过程，我仿佛在回答历史题——不知从何落笔，朝着哪个方向分析，又为何这样分析得到了如此结论。幸好还有不少新奇的知识拓宽视野和知识面，对高考物理和后来大学的数学都有帮助，我也多多少少有所收获。物理老师许是知道我天分不高，对我颇为纵容，在黑板上解题时会把简单的分配给我，午休拿着龙博宇的手机时会调侃我是在“查岗”，在书吧看到我们单独两人会旁敲侧击的叮嘱。平时上课也是快乐的，班里聪明的男生居多，乐趣之一就是在老师念题目时直接猜答案，我甚至还没动笔就听见他们机关枪似的讨论步骤，公式写满整个黑板时也会集体崩溃，我跟在龙博宇身边见证着“有天赋的人正在努力”。他们是我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仿佛永远不会被“高考”和书本上的知识所禁锢，物理、化学、生物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他们继续探索着文学、科技，还有更深层次的内容。
高三和成人礼都到来得很快。十二中与众不同，相较于豪华的典礼，优雅的礼服，精致的花束，我们学校似乎更偏爱运动，所以我们的成人礼在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爬长城。明明结束的时候累得几乎晕过去，但是回忆自带的滤镜效果让人仍旧觉得超级美好。姚睿铭和我一人一只耳机放着《Faded》，不说话也不着急，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长长的台阶。我们不是体力很好的人，爬了一段之后就走走停停，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但就像会出现在励志小说里的情节，我们商量着每爬十级台阶歇30秒，再每十五级，后来十六，十七，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头的台阶原来真的会一点点消失在脚下。
一模之前，我和她们闹了矛盾。一模会很正式的模拟高考，中午不得在学校停留，但是商量着去梁思源家午休时，她因为床位不足婉拒了我。虽然我们高中三年总是凑在一起，但她们是初中同学，我偶尔会觉得总归不如六年同学情深谊厚，这就是“偶尔”的时刻。但是那天的晚自习前，寇静恬年纪最长，哄小朋友一样发了红包哄我。后来，高考一结束好像就自动带走了所有相关的回忆，只记得班主任告诉我们每考完一科都要去和他打个招呼，让他了解一下我们心情。毕业前的煽情环节被英语老师包揽，梁思源讲完之后我们三个在下面没有辜负英语老师期待的效果，眼泪收都收不住，寇静恬用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多少包纸。
毕业很久，我也只能想起这些，高一悠闲的周末，突发奇想的《卡农》，社会实践大巴上莫名其妙的短信，以及一起拎着肯德基走回学校的我们。其实还有很久之后任性提出的分手和一通始终没敢接起的电话。分手的时机不恰当的选在了春节前一天，以至于这事被他念了很多年，后来更是被JK在聚餐时分享给我妈妈。直到去年，我都猜不到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是怎么能在高一那半年多的时间里从结束暗恋到喜欢我，甚至大学四年都念念不忘的。我想，一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自顾自提出分手后，任凭他怎么讲道理都不肯接他的电话。以及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高中三年会让他分心的事情不止那一件，因为谭嘉怡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才给我看聊天记录——
“没事就是和你吐槽一下一模”
“她坐我左前面的左前面”
“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是崩溃的吗”
“心想完了完了这回一模吹了”
“果。不。其。然。”
我想，我自始至终对此一无所知的原因大概是，次次稳坐年级前列的人想必没有哪次是吹了的吧。不可否认，他永远聪明又温柔，也永远最能戳中我。不过大学后，由于离开共同的校园生活太久，我几乎快忘记他如何待人处事，怕形容不够准确又去问谭嘉怡——极度温和，但也冷漠疏离。她又补充——圆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谭嘉怡是唯一一个知道2017年分手过程的人，可分手原因我很久都没和任何人说，她也只当我又是冲动行事，春节的时候根本拦不住我。目睹了两年多龙博宇对我的宠溺，她倒是遗憾了很久。2018年的时候她问龙博宇，如果我找了男朋友，他得是什么心态。他当时的回答略显心酸，“不知道，应该是松了一口气那种吧”，追问下才解释，“终于找到一个劝自己放弃的理由什么的”。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也主动提起过对于我未来男朋友类型的猜测，那时我刚补上他几个月前的生日礼物，而且他对我的评价很高——“以她的能力，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然后轻而易举地把他追到手，就她那礼物送的，我以一个直男的角度判断，很难顶得住的”。可能只有在他眼里，我的略略示好就已经难以抵挡吧。
他们有不少我没见过的聊天记录，我甚至怀疑谭嘉怡给我看的目的就是使我内疚，因为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流露出的深情和无奈，比我见过的都更深更重。而我通常难以捉摸又恃宠而骄，高中时有着谭嘉怡都受不住的反复无常的脾气，但她后来打听他对我有没有过生气的时候，却是斩钉截铁的“没有”。他说，分手之前我喜欢她都来不及好吧，只有偶尔两次我给她讲题她老是不好好听有点生气，大概就是我这题讲得这么通俗易懂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后来分手的时候没来得及生气，光顾着难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