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我该如何存在
——汪峰《存在》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陪万万去体育馆打羽毛球。路上,碰到他的同学L,还有L的妹妹和妈妈,L兄妹都背着网球拍,他们也去体育馆。
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两人迫切地交流着最新的游戏心得,边聊边走到前头去了,小姑娘也追随他们去了。
我和L妈妈慢慢走着,慢慢聊着。为何是“慢慢”聊,您在后面就会知道原委。
有阵子没见,L妈妈胖了不少,曾经的她身材纤瘦,体重不足100斤,她说现在有110多斤了,肚子上的赘肉突兀地鼓了起来。
她抓着那堆赘肉,摇头叹息,神情落寞焦急。我也向她展示自己的赘肉,安慰她:“你还好啦,看看我,胖了好多!胖就胖呗,若回到唐朝,咱们可是大美人呢。”她笑了,却藏不住苦楚。
到了体育馆,孩子们打球,我和她站在附近闲聊,有一搭没一搭。更多的时候,我只能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和鼓励。
她交流起来非常困难,对我的问题,要想半天,若涉及到数字,要扳着手指头,嘴里念着“一二三四……”,然后才能说出来。有时,任凭她努力思考,仍不知如何回答,她就用手揪着喉咙,焦急地重复:“哎呀,不知道,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和她慢慢地说,鼓励她:“没事,不要急,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难为情,多和人交流,你肯定会好起来的,你现在比以前已经好了很多。”
其实,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能感受到它们的苍白无力。这些话,每次碰到她,我都会说一遍,而每次,她的表达还是老样子,并无起色。
是的,她的身体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已经好几年了。庆幸的是,她还活着。
五年前的一天,那天正好是L的生日,吃过蛋糕后,她感觉很累,就先上床休息了。
过了一会,她老公来到房里,发现她的表情非常恐怖,嘴角歪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家人赶紧将她送到医院,经检查,诊断为脑梗塞,而且非常严重。而她才三十出头啊!经过全力抢救,她的命总算保住了,医生说简直是奇迹。
康复的道路漫长而艰辛。刚开始,她走路不稳,双手发抖,说话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不识字,不会数数……一双儿女便充当她的老师,教她从123、aoe学起……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她终于可以正常走路了,甚至可以做家务了,也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了。然后,就没什么进展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虽然敢走出家门了,但除了和我们这些熟人聊几句,她不敢去菜场不敢去超市,因为无法正常交流啊!
小姑娘玩累了,跑到我们身边,亲热地抱着妈妈。
她非常活泼开朗,眨巴着大眼睛,告诉我:“阿姨,我爸爸周末的早上会来这里跑步呢,他要减肥,他的肚子太肥了,哈哈!”
“他平时不跑吗?”
“他只在周末回来,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堆脏衣服回来,哈哈!”
“他现在怎么不陪你们出来玩呢?”
“他晚上不喜欢出来,他喜欢呆在空调房里,看电视、玩手机。”
孩子们的爸爸,她的老公,工作地点离家不算远,开车不到半小时。他平时住在公司里,周末才回家。
曾经,她没生病的时候,上班的地方离他的单位很近,他们俩每天一起早出晚归。她坐在副驾驶座上,那是属于她的专座。她坐在他的身旁,温婉地笑。她性格温柔文静,特别喜欢笑,和谁说话都轻言细语,礼貌周全。
我不愿以任何恶意揣度他不回家的理由,也能够理解他的苦闷。但是,她才是最可怜的人啊!生病并非她愿意,横祸袭来,她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从光明跌到黑暗,从活色生香到生不如死。
她需要家人的陪伴和鼓励,来度过未知的漫漫旅途;她需要爱,滋养她千疮百孔却说不出痛的心灵;她需要一盏灯,照亮她前行的漆黑小路。而陪伴、爱和灯,在哪里?
从她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讲述,我大致了解到,她去过上海,也去过北京,去最好的医院看过病。有一家医院表示,她的病可以通过手术治疗,治愈率为50%以上。她老公没同意。
说到这里,她苦笑着吐出四个字:自生自灭。
我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你这个手术是有风险的,他一定是担心你的安危。”我相信,他一定是担心她的安危。
有人说,她得这个病可能是因为用脑过度。她曾经是一位财务人员,成天和各种数字、报表打交道,她工作异常繁忙,收入不菲。
命运弄人,一个曾对数字异常敏感的人,现如今,数数都困难,一切归零。异常残忍,异常讽刺。
我为什么将这些写下来?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除了为她祈祷,希望她尽快康复,又能如何?
走着,却困在原地。笑着,却满含泪滴。
生命为何物?该何去何从?该如何存在?
说到底,能健康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