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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醒来,阿田下巴又冒出短短的、密密的胡须,手抚过下巴像摸在砂纸上发出“嘶”的声音。斑鸠从树梢落在三层楼顶,又从楼顶飞回树梢。看到这一幕,他也好想变成一只鸟,只是二十二岁的他......。
记事起,很少听到父亲的消息,母亲偶尔把话提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时间久了,也忘了父亲的存在。不过不要紧,父亲对于他,只是给了生命,其余都无足轻重。母亲则是他的一切,他也是母亲的所有。
或许需要从小照顾他,母亲没有正式的工作,偶尔做做零工、卖卖蔬菜来开支生活。脑海里,母亲的命令是神圣且不可违背。骄阳似火的夏季,同学们趁着放学,偷偷下河游泳。会游泳的同学教着不会游泳的同学,他不敢下去,因为母亲说“不准下河洗澡!”
“这里很安全。水很浅,不会有危险。” 同学劝道。
他只是站在岸边看着。有一回站在岸边脱得只剩短裤,头上的紧箍咒迫使他穿上衣服,稍显狼狈地离开。
母亲少有一个人出门,更别提一个人去买东西,就连做零工都是三五两人结伴而去。有时总需要一个人呆着,为了弥补没有人陪,家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狗,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取名叫小菊。随着时间推移,小菊慢慢地长大,身体长得胖乎乎、圆滚滚。
不说话的时候,屋里有些冷清,有时可以听见鸡叫,有时也能听到狗吠。记忆里,母亲任何时候穿着搭配得体,不管再忙、再累,都会扎起头发,有时脸上也会略施粉黛。这天,母亲做饭,小菊趴在厨房门口,眼睛望着里面。看着这个举动,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也像小菊那样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如今坐在沙发上,却想脱离母亲,想着哪天自己独自去外地生活。母亲虽说不严厉,但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太远。不用问,一定不会得到同意,更别提独自生活。不过,有一颗种子在慢慢地生根。
电视台正播放木偶戏,看着被提着线的木偶,恍若看到自己的身影。觉得不能这样长久下去,得让母亲放下线。尝试就在每一次的命令下进行,每次又不能太明显,在这个过程中,他慢慢地学会了两面派。
母亲说什么,就做什么。让十点半睡觉,绝对不会十点三十一分才睡,执行的过程中没有一丝反抗。可是一旦涉及到母亲无法触及的角落,那些沉睡的自我意识像章鱼的触须伸到那些角落。
日子久了,那颗种子开始发芽,这嫩芽总有一天会露出头。只是不知道在某时某刻。
随着长大,离家次数越多,离开母亲的机会也就越多。每一次独处,那颗种子就会加速成长。那一天,母子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大战持续很短,战场很快恢复平静。母亲步入房间,他背靠着沙发,小菊蜷缩在墙角。房间门没关,里面不时传出母亲擤鼻涕的响声,想去安慰母亲,又觉得这次坚决不能去安慰母亲。
最后母亲妥协了,走出房间说“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他不说话,其实内心既高兴又失落。
这回可以名正言顺地做自我,可是这话语背后又是母亲的失落、失望。只好安慰说“或许成长就这样,有些时候需要大胆突破。”
终于自由了,他像一朵白云漂浮在无人的野外,那是一种全新的体会。想追风就追,想看落日就看,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那段时间,不知家为何物,母亲和小菊早被抛在脑后。
当他带着晒黑的皮肤回来,推开厚重的大门,小菊只是望着,没有叫唤也没有跑动。
“小菊。” 他喊道。
它只是摇尾巴,不敢靠拢。
蹲下来拍着手又叫“小菊。” 这时小菊才慢悠悠凑过来,闻了闻气味。
伸手摸着小菊的头,又摸了摸它的肚子,明显感受到它瘦了不少。站起身,拖着行李走入屋里,小菊隔着老远跟着。屋子不脏但有些凌乱,母亲披着头发坐在沙发边,看着窗外。
风吹动着一撮白发,眼前的这一幕,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心脏。一路神采飞扬的神态,被这把刀削去光彩,他静下来,沉下去。走到母亲跟前,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一个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的母亲,不知怎么的,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妈妈!妈妈!” 他伏在母亲的腿上一直叫着。
这一年,阿田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