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有一条只属于自己的板凳,我的专座呦。
很喜欢它,它两头高起,中间凹陷,形似月亮,所以我喜欢叫它“月亮板凳”。大概每次吃饭,我不愿意吃饭而左顾右盼找借口要月亮板凳的时候,大家忍耐地说:“好、好,妮子的月亮板凳”,久而久之,它就是我的,超级喜爱坐在凹陷的上面滑滑的感觉。
它的滑源于它的清漆工艺。这应该是我爷爷的手艺。没人确切地告诉我这是爷爷做的,我问过妈妈,因为懂事后,诸父异㸑,没有内外多置小门墙,可确实是出走的出走,在别址另起门院的另起门院,一处用着的东西自然分散到各门户。月亮板凳自然在我家。也许就是因为我喜欢它。虽然也没人告诉我。大约是这时候问妈妈,是爷爷做的吗?她不肯定。就像家里的所有木器活包括爸妈房里的地板都是爷爷包揽的,没人关心这一点,一种想当然的习惯成自然。他是木匠,这些木器他做,应该的。
我是念书后许多年,才发现原来这些木匠水电甚至修车补胎都得花钱请人弄呀。因为这些在家里我妈几乎根本没操过多少心。不对,倘若修理得慢些,她会操心发火责怪我爸爸是请来的客人。也是一种习惯成自然。
不知道是介于爸爸害怕妈妈还是那就是所谓的爱,反正他被她责备的时候,他虽然极度生气,也无可奈何。似乎喝酒就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他能成几小时地喝不多的酒,就着一丁点的吃食。再通常几小时地喝将下来,人也微醉醺醺然飘飘然说话口齿不利落,忘记洗碗筷,会被妈妈再骂一顿。反正爸爸通常清醒的时候也吵闹不过妈妈。
爸爸清醒的时候得做数不清的各种杂事,拖地收叠衣物给医疗器械消毒看诊所。没什么大的器械,只是装打针玻璃针管尤其针头的铝合金材质的盒子,他会成小时地放水里煮呀煮,然后极认真地放入装满酒精棉球散发出刺鼻气味的雪白的瓷盒子里。对的,爸爸做这件事的时候是极认真的。
多年后妈妈说起过她眼中的爸爸形象,说到,爸爸就是做事慢性子,其他都挺好。
这些平常可一点都不平凡的日子伴随我的月亮板凳永远地沉入记忆最深处。而生命的轮回里匆忙行路的爷爷、爸爸,或完满谢幕,或依旧踽踽独行,争执中隐忍,平淡中坚韧却在这世代的光阴流转中接力、传承,成为他们生活底色的最本真味道。是爱的味道?酸甜苦辣咸,柴米油盐酱醋茶,祖辈父辈所留给我大约也就是如此。原来生活是这样子的。
我爱我的月亮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