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爱放羊,羊倌的婆娘也喜欢他去放羊。
羊倌放羊的时间是固定的,是经婆娘批准的。夏天和秋天,草好,会稍晚一些出门,春天草少且嫩,不经吃,需要的时间就长,出门就得早,此乃其一,其二是因为怕羊倌的羊坏了赏景人的心情,瞎了墙外的红杏。
羊倌的家里是有景可赏的,他家像围城,一围是他的家,最内院,二围是他的羊的家,中层,三围是他的树,杏林。
从外面看是杏园子,踩着砖彻小路蜿蜒进去就是他的羊,散养着,方方正正一圈,羊在他的房前屋后可以跑可以跳,但出不了园子,哪怕心也在外面。就这些溜达的羊围住了羊倌的内宅。
小院里倒是鸟语花香的,这是婆娘的杰作,省了满家满院的羊味,但内院的花花草草远不及最外围的红杏来得壮观,春天千姿百媚的杏枝光明正大的生长在墙外,招蜂引蝶招着客来观,秋天一过霜,叶红似血,甚是美观。冬天树叶落光,地上铺满深深浅浅的叶子,有却踩不透,似彩色的草甸子。远远可见枝枝丫丫深处有那兰袄袄红鞋鞋的婆娘在招呼朋友、客人。
羊倌的嘴要咧到耳根了,笑出来脑门上的三条线,瞭着满园的杏色和那移动的白羊,羊倌是真乐,真乐自己找了这婆娘。
羊倌真是有福气啊,娶了这么好,这么能干的婆娘。
羊倌原来做木匠,打的一手好箱柜,十里八乡谁家娶妻嫁女都会找他打箱柜。无论是婆家准备的大衣柜,梳妆柜,还是娘家陪嫁的小箱柜,都是一流货色,接口平整合缝,箱面光滑如油面,选色调色匀净透亮。由于羊倌是念过书的木匠,对款式的选择与更新也很跟得上时代。
木匠的声名在外,在外乡活儿也不少,婆娘就是在外乡干活儿的时候捡回来的。
这个婆娘说是捡来的,一点儿不过,那一年羊倌给一户人家打柜子,给他们家要出门的大姑娘,柜子快打成了,却出了意外,因为姑娘的肚子先大了,姑娘是当时少有的大学生,出省上了两年学,因为和男朋友在外留宿,恰逢突击检查的警察,学校领回了人却也丢了人,为了影响,找个理由将两人开除回家,因为连累了男友,男方家长到他家大吵大闹一次,闹的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个女秀才先扬了门楣后败坏了门风,再也不去羡慕他们家了,反唯恐避之不及。被闲言碎语扰得受不了,父母总得顾及她下面的几个妹妹,托人在外乡找了一户人家要嫁了她。羊倌就是这个时候去了她家的,柜子将要打成的时候,又出了问题,女婿家来人过礼的时候,姑娘大模大样的跟父母说:“你们不用给我准备嫁妆了,我肚子里有嫁妆了,快三个月了,准是儿子”。这话是个炸弹,后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姑娘天生好本事,利用肚子自己备嫁妆。
也是这一次,羊倌,当时的木匠见着了姑娘,真是个贤妹子样,一双大眼含羞带怯,身段窈窕,一眼看上去不出彩,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看出了高小姐的神韵来。
这事儿的结果便是气病了爹娘的姑娘被扫地出门,爱去哪去哪,也就这样正好让木匠捡到了大便宜,同时捡到的还有个便宜大儿子。木匠因何不乐呢。
这乐的日子还在后面呢,木匠捡媳妇儿是机缘巧合,并非木匠没有娶婆娘的资本与钱财。木匠的现在已来往的丈人一家曾说,好在木匠无父母,不然的话也不会好家景招个破烂货。而木匠不这么认为,不就是和别人有个儿子么,儿子还不是一样管我叫爹么?再说,只要心在我家、钱在我家,不过是一个生殖器的事儿,又不是一次性的,给别人用了就没我用的了,是个永久使用的物件,何苦那么纠结。
这俩个人真是天生一对,都是超脱了世俗与自然,都将人性、品性、夫道、妇道、礼仪廉耻稀释成水,并成了气蒸发掉了。到底不是父母,几个知根底儿的叔伯婶子劝说无用,也便当这婆娘脑子里的病过到了木匠的脑子里。
木匠成了羊倌也是有个过程的,木匠有了婆娘,银钱有了匣子,光景更好了,不安分的婆娘提出,钱不能只在匣子里,得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于是两人将几年积聚下的钱拿到家具销售城做开了加工销售生意,还打着私人定制的招牌。生意好啊,生意这事儿并不是谁都能做,得有眼光,得有本钱,得有胆量。主要还是这对组合非世俗中人,有魄力。
人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媳妇儿抓不到流氓。要说豁的出去,他俩就是最佳搭档,男人在后院做他的私人定制,婆娘在前厅定制她的私人。到底是有文化又有历史的人物,待人接物自是不必说,看桌看柜看“床”的,都不在话下。有付出就有回报,老板手艺好,老板娘服务好,很快在当地就有了些名头,常常会有大的家具城来订购他家的货,老板忙不过来,更带了学徒连加带赶,纯手工,纯私定,在批量生产的大环境下,他们的产品便具备了原生态的“纯净”,价位也便要高出其他产品若干,这个若干都是老板娘订制出来的。
生意做大了,公关总是要的么,公关的能力第一者当属婆娘了,于是迎来送往日益增多,酒局饭局麻将局,来者不拒,有一天木匠赶工赶了一宿,早起有人将他家的大门叫开,用一张大门板送回了他的婆娘,婆娘衣衫不整,满身的伤痕,脸肿了,腿紫了,肩膀刺青一双鞋,酒气熏天,撵人半条街。来人将人放下就走,大大方方给他家门楣上挂了一双鞋,鞋上漏了洞,破了。
到底谁整的这一出,酒醉的女人不知情,和多少人喝了多少酒,晓不得,追查起来很难。活像与羊倌生下的小姑娘,既像张三,又像李四,到底更像谁?怕是后街的王五,很是惆怅。
无论哪个单位,哪个集体,往往都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经过破鞋送家这事儿后,木匠带了婆娘回了老家,在老家的地界上,摇身一变成了外来的和尚。
讲经讲了一阵子后,婆娘开始四处游说,他们夫妻要发展原生态,保护环境,造福人民,到村里到乡里再到县里,凭着自身的优势与公关手段,很快婆娘就造就了一个世外桃园似的庄园,而木匠成为羊倌的大变革也就完成了。
创业的布局当然是婆娘,婆娘将小院安在红杏、羊圈的最里面,至羊圈外墙往里只接待男客,男客要看羊啊,女人懂什么。羊圈外墙往外只接女客,女人有什么见识,多了不过赏赏花、拍拍叶,把自己加进照片里过过景,清汤寡水,男人流恋什么。
很快这里就成了一道风景线,羊倌负责放羊,中午带干粮,有钱,干粮都是好的,只叫一心一意抓生产。
婆娘主抓销售,卖奶卖毛也卖肉。兼任财务总监、行政人事带安全。不容易啊,三天两头迎安检、三不五时查防疫、十天半月查卫生,一年三次查税务,还得接待记者写手搞宣传,真可谓三心二意搞销售啊。
这一里一外忙得啊,真是不亦乐乎,羊倌还好,跑在外,只要看着自己的那些羊别丢了就行,别吃了别人家的庄稼,不然还得可怜的婆娘去交涉,虽然婆娘是万能的,虽然婆娘不是一次性的,但也得省着点儿用不是?所以虽然事儿很轻省,但是心却没有省了,天天紧张的放一天羊,回去遇见什么领导也记不住,这回来检查的是哪一个部门的?这回来采访的是哪一个媒体的?什么单位这么能换人?一一记不住,实在是太累了。
今天回来还没到自己家的杏林子,便看到林子附近好多人围着,到了林子边才看到,啊,自家林子外,砖漫小路口立了个牌坊,古色古香的风格,两边是木头,半米宽,足有两米高,顶上搭个彩蓬,看得羊倌一阵心惊,如果后面再搭一个包棚,整个一个葬礼场面。
牌坊左列:有奶有肉。右列:随便出入。横批:造福人民。
旁边有人交头接耳,都挂着一脸笑。耳边传来:“有奶有肉,随意出入,造福男人......”
哈哈哈......
羊倌侧目,没文化,字儿也不认得,还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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