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叫皮皮的女作家新近写了一本书,《如归》。
还没有拿到书的时候,朋友们就传递给我关于这本书的三个信息:一、冯丽厉害,硬是没有在书里透露自己就是皮皮;二、这是一本写得松散而又真挚的关于死亡的“鸡汤”;三、关于自己父母以及舅舅的死,冯丽写得非常节制。
现在,书已经读完。打算在书的封面上印上自己的本名而不是笔名皮皮,冯丽就没想过用“皮皮”为“冯丽”增加卖点,也许从《如归》开始冯丽将要踏上起文学创作的新旅程?这是我的猜测。不过,即便没有“皮皮”,冯丽凭借自己的文笔、更重要的是比“皮皮”厉害得多的识见,也能让《如归》成为畅销书甚至畅销书,就像比我更早读完这本书的朋友所言,这是一本书写得松散而又真挚的书,让人一读之下难以放手。
真挚,这个评价无需赘言。至于松散?我盯着这两个字想了很久,无非是作者在送别父母和舅舅以后关于死亡的思考,如要松散,是否是说这本书记叙的部分有限大多是作者由父母和舅舅的死生发的关于死亡的思考?再加上我得到的第三个信息“冯丽写得很节制”,更坚定了我在阅读之前对《如归》的判断。
然而,松散以及节制,都没有基于冯丽在描述父母、舅舅归于尘土过程的谨慎。松散和节制,这么恰当的评价来自冯丽选择的文本方式。
如书的腰封所言,《如归》将告诉我们“死亡需要学习”,是“一本勇敢而坦诚的书”,在打开封面之前,你猜想冯丽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兑现腰封上的广而告之?我以为,作家会通过描摹亲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艰难和依恋,告诉我们应该如何面对甚至迎接死亡;又由于她能够客观、冷静地阐述死亡是一个人必然的归途,所以这是一本“勇敢而坦诚”的书。才把《如归》读到第5页,你就发现冯丽并没有按照你设想的套路铺排这本书。说起来是父母和舅舅老之已至、病魔加身后赴死的故事,可是,你预想中的叙事都不到整本书的一半,更多的篇幅则是作者在其生活中听来的故事,“这是一本故事书,可惜,素材都不是我凭空捏造的”(跋),只是作者在为这本书选择听来的故事用以丰富书的厚度、广度和深度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主角都是老人的故事:有到老都在设法从不如意的婚姻总挣脱出来的他,有不愿意被外孙羁绊住自己到处看世界的脚步却可以为了爱情随小自己18岁的泥瓦工隐居乡村的她,有一辈子冷静地剖析他人从而缺朋少友甚至不被女儿接受从而死得凄惨的她,有已成植物人硬被子女拽着一息尚存于世的他……所有在真实基础上经过艺术加工而成的精彩故事,都指向一个主题:当“老”来敲门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既然主题相同,我们读这一个个短则三两页长也长不过20页的故事,还能津津有味吗?我得承认,所有的故事都都读得我津津有味,因为,这些因为人变老而显得那般不可理喻的故事,虽松散却如同一根藤上结出的瓜,形状各异滋味相同:当我们老到不由自主的时候,还怎么保证能有尊严地活着?
我以为《人之终》是这本底色灰暗得叫人无可奈何的书中一抹橙色:
长相好看的方叔再也不能忍受方嫂叨叨,在儿子方大方那里也找不到安慰以后,方叔住进了离城市二百多里的山区的农家大院儿。方叔亲手栽种的果蔬逗引来了方大方也勾引来了从此改变了生活习性的方嫂,更让失婚的方大方再次走进婚姻的殿堂——我以为冯丽想用这个故事给老之将至的人们提供一种尊严地老去的生活方式,这难道不是一抹橙色吗?——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的时候,方叔却突然死于心梗,而缘由是那条让方叔非常生气的电视新闻。又有多少老人把退休以后的原本可以丰富至少可以快乐的时光,交给了电视又因着电视而喜怒哀乐呢?以为方叔找到老年人最佳的生活状态,原来,不。
“被释放到田园里的方叔,又被抓回了精神的监狱”,这句用以概括《人之终》的话语,几乎可作为《如归》一书的一句话评论,也就是说,在父母病逝、舅舅病逝三年以后,冯丽试图用松散的结构、真挚的态度探讨出一种正确打开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看来是失败了。
惟其如此,因为写得节制而篇幅不大的《如归》,让人读后犹如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
有皮皮打底,冯丽成功地将一段家庭往事衍化成一枚苦果,虽知道嚼起来苦不堪言,但忍不住要去嚼一嚼,因为《如归》所涉话题任谁也躲避不了且至今没有找到应对的良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