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故事)迷茫是生活的常态

                                                                                                       图片来自网络


1

“啊?二表姐结婚了?”听到电话那头姐姐传来的最新消息,方悦惊讶得把刚用筷子夹起的丸子掉在桌面上。

反应过来后,赶紧在5秒之内把丸子夹起来吃掉。

“刚听到妈妈说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惊讶。”电话那头的姐姐因为她意料之中的反应而笑出声来。

“可是我上次回去的时候,姨娘还在为她安排相亲对象啊?”因为嘴里吃着丸子的缘故,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可她等不及把丸子吃完再说出心里的疑惑。

明明上次见面时连对象都没有,怎么会突然不声不响的结婚了呢?

”你上次回来时中秋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月啦。“

”是啊,才三个月啊!给你三个月,你能找到对象然后结婚?“

"做不到唉!"电话那头已经快30岁却依旧单身的姐姐可惜地叹了口气。

方悦用手撑着头,也跟着不知所谓地叹了口气:“对方是什么人呢?做什么的啊?有照片吗?两人怎么认识的……”

“我怎么知道,今天打电话回家,妈妈突然说二表姐结婚了。妈妈也什么都不知道,婚礼也没有,听起来像是秘密结婚了一样。”

“秘密结婚?”方悦无意识地拿起一边的啤酒喝了一口:“她都32岁了才结婚,那可不要大张旗鼓好好热闹热闹,怎么就秘密结婚了呢?当初她恨嫁的心你也是知道的,几乎到了只要是个男人,愿意结婚她马上就能拿户口本到民政局去办结婚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要求高才一直拖到现在才结婚。据说因为这个男方家里条件不太好,她不乐意让别人知道。”

“不乐意她还结婚?这心也是大啊!”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方悦向来不喜欢这个二表姐,说起来这一大家族的人都不太待见二表姐。

一个人不喜欢她那可能是这个人的问题,但是一群人不喜欢她,只能说她人品不行。

二表姐家境贫困,初中没有毕业就去了沿海地区打工。方悦对她的第一印象来自家里大人闲聊,听着他们说“从小自己洗衣服,缝衣服,家务活全包,因为家境贫寒而中途辍学去打工”之类的评语,心里瞬间立起一个自强不息的贫苦女孩的形象。

但是高三那年,二表姐来家里寄宿了半年,这个形象就被完全打破。

08年奥运会,汶川地震,美国大选,高三……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方悦在题海和各种测验考试里焦头烂额,未来模糊不清已经让她心烦意乱,偏偏表姐就像看不见她眼里的焦躁似的,在她下课晚自习回家吃饭的空挡里说一些她在沿海发达城市所谓的所见所闻。

“那么辛苦读书做什么,小心整个人读蠢了。现在出了社会的大学生都有什么用?我以前见过有拿着学历证在人才市场要30万年薪的大学毕业生,张口闭口就是总经理主管的位置。哎呀,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手高眼低,总想着一步登天。你说学历有什么用,花了4年时间,几万块钱,结果出了社会人家还是不要你,为什么?因为你们没有经验啊!没有经验也就算了,还没有自知之明,开口就是30万年薪,结果人家根本不要。”

方悦最烦她那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论调,显得无知又可笑。

所谓开口闭口要30万年薪的大学生,也不过是前几天在报纸上登出的新闻,报纸的大意是劝求职者从基层做起,可不是抨击教育和学历制度。

“比尔盖茨都从辍学自主创业了,你们还削尖了脑袋往大学里挤?”

难道没上大学的你现在就能干出一番事业?

“上大学四年时间,你到外面工作四年,不仅学费省下来了,自己还有了存款,跟那些大学毕业一无所有的人一比,你拥有得更多。”

“我跟你说,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宝马豪车,各个是富豪。我以前有个姐妹,长的特别漂亮,经常有开着豪车的人请她去唱歌,一晚上就是好几千呢?”

方悦最烦她说这些话题,每次假装当作耳旁风,可是总有气不过的时候争辩几句,却总是被她奇怪地世界观打败。

“读大学没有用。”“他那么有钱怎么不捐一点出来,现在那么多没有饭吃的。”“这女的一定被包养了。”“这男的肯定养了小三。”

…………

二表姐跟她睡一间房,晚上常常感叹曾经到手却没有抓住的幸福。

“以前在广州的时候有个男的追我,长的很帅,当时在厂里已经做到主管了,我当时想还年轻,要奋斗几年才结婚,结果那男的找了另外一个女的结婚了。这几年发展不错,房子车子都有了,前不久我去他家玩,他老婆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什么也不用做,还请了阿姨搞卫生。哎呀,要是我当初答应了,现在住在那个房子里面的就是我了。”

“你说现在好男人都去哪里了,碰到的都是些渣男,工作不上进,拿着两三千块钱的工资怎么养得活家里人。”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只能装睡。

……

想起过去二表姐一条条奇葩言论,方悦就十分好奇她结婚对象。

姐姐问:“你说,跟她结婚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估计也是个奇葩人吧。”方悦讪讪笑道。转移了话题。“既然她都结婚了,你呢?”

果然一聊到这个话题姐姐就自动陷入沉默。

马上就要满30了呢。记得有一次姐姐喝醉了打电话找她哭诉,说着好寂寞,快要被相亲的话题逼疯了,要是现在死去,她是不是永远都不要面对30岁之类的话。

见电话那头没有半天没有声音,她识相的自己圆场:”好啦,说这种事情做什么,缘分到了自然就会结婚了。“

“我其实已经不相信缘分了。”姐姐突然这么说了一句。“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和一个不把我当作朋友的男人交流。”

“……我也是。”

电话最后无趣地挂了,方悦起身收拾了桌上的一次性餐盒和塑料袋,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愣。

结婚了,到底哪里会变得不一样?

2

悦,周六有时间吗?我有个同事人不错,约你出来见见。

一个在跟她同市在教书的远房表姐发了一条微信给她。方悦举着手机看了一分钟,这才慢悠悠回了一个好。

25是一道坎,过了这个年级,仿佛身边所有的人就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剩女独有的悲惨味道,一个个像上了发条似的翻遍朋友圈替她物色人选。

仿佛她26岁仍没有嫁出去于他们而言有莫大的责任。

从最初的抗拒相信到现在的来者不拒,她经历了一个相当大的心里挣扎过程。

这就是成长。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

小时候不喜欢吃鱼皮猪皮,长大后的现在觉得这些也没有恶心到不能吃的地步,晚上和朋友去吃宵夜的时候还会特意叫一份猪皮。

初中的时候即使夏天也穿很厚的衣服,因为觉得把内衣的轮廓露出来是特别羞耻的一件事情,现在就算内衣带直接从硕大的领口露出来也懒得整理。

这些变化,我们都称之为成长。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哪个学校毕业,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家里关系如何?以前尽管抗拒相亲,但是每次总是不可抑制地对这些问题感到好奇,但是媒人描述和现实看到的落差相差太大,于是到现在已经不会再产生紧张感和期待感。

反正最后结局总会一样。猜来猜去只会消耗脑细胞。

相亲的时间定在星期六的下午,地点在银海广场的一楼叫和居正的一个有情调的喝茶的店里。

天气阴沉,仿佛在积蓄一场大雨,毕竟已经深秋,这场雨能不能下下来是个未知数。因为这个季节的天空总是这样哭丧着一张脸。

方悦穿着黑色的日式斗篷,脸上难得化了淡妆,尽管旁边还站着一脸兴奋的表姐,她依旧有些走神地盯着广场上的人来人往。

对方还没有到。

广场上的人都穿着深色的秋衣外套,风有些冷,却在让人舒适的范围内,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微笑,其中也有不少女孩穿着黑色的长筒袜和超短裙,露出中间一大截光滑的大腿,张扬傲慢地和同伴们说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方悦也有过这么一段时光,就算出丑了也满不在乎地跟自己说,怕什么,还年轻呢。

可如今,她就像一个深闺怨妇,用狠毒地眼神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少女,不怀好意地猜测他们做过什么有违风化的事情。或者希望大风吹过,掀起超短裙,露出下面的秘密,好让少女脸上露出难堪和羞愧。

方岳又想起以前自己穿超短裙在深秋的树下一蹦一跳走过的情景,心想,何必跟曾经的自己过不去呢?

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双排扣大衣的男子匆忙地朝方悦所在的地方跑过来,走近了能看到脸上堆满抱歉。

看来他就是今天相亲的对象了。

方悦一边想一遍上下打量。

男子目测身高不到一米七,身材瘦弱,不是经常锻炼的人。发型是很普通的短发,全中国80%的男性估计都是找的同一个发型师剪的头发。左侧脸上和额头上有两个不起眼的青春痘,大衣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鞋子是擦的干净的皮鞋,右肩挂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如果这一身穿在合适的人身上或许会被人称赞有品位,但是穿在他身上,只能说是刚刚好不奇怪。

方悦觉得自己也没有特别出色的身材和相貌,所以对对方的身材和相貌也不敢有太大的要求。

能凑合着,你们觉得般配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好。每次别人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时她总是空洞地这么回答。

要是回答说喜欢白白净净身高在一米五以上,最好有点腹肌能打篮球的这样的话,媒人只怕暗地里要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条件。

对方果然在她们面前止步,气喘吁吁,一边同时还不住地道歉。

因为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做,所以需要表姐热络场面。

方悦客套地微笑说没事,同时习惯性伸出手握手,对方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也伸出手回应了她。

热热的,潮湿的触感。也许是刚才跑过的缘故吧。方悦想。

但是她不喜欢潮湿的双手,因为方悦本身属于汗多怕热的体质,夏天基本不喜欢别人的任何身体接触,光靠近也不行,而冬天南方湿冷,她的手属于湿热类型,所以更偏向于喜欢干燥的双手。

两人客套的说了几句就转身一起进店。

店铺流淌着叫不出名字却很熟悉的钢琴音乐,叮叮咚咚,仿佛置身山间幽泉之处,店面用粉红和淡绿色装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味,使人的身心瞬间放松下来。

“一壶茉莉花茶,加三盘点心。”表姐熟门熟路的点了茶和吃的后,三人落座。

店里人很少,除了三个店员,只有角落里两个面对面坐着的女子。

三人在两个女子的隔壁的隔壁桌坐下。

男士可能想表达出自己日常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因此话很多,但是他大部分时间是在跟表姐说话,就算她坐在他对面,直白地用眼睛盯着他,也很少有跟他视线交汇的时候。

对方叫徐志强,是个很中国人的名字,所以名字并没有给人带来太大的惊喜。方悦想还是两个字的名字更让人印象深刻些。

徐志强是表姐的同事,两人在同一个学校教书。表姐教土木工程专业的课程,而他教的是会计,目前是一个班的班主任。

现在他正在和表姐抱怨班上学生调皮捣蛋不好管教的问题。

方悦试图能插进去话。

“当班主任是一件很累的工作,你们学生都是住校吗?”

“是的。”他的视线短暂地在她脸上做了一个停留,马上就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又转到表姐方向。“所以晚上要查寝,早上还要叫他们起床,做卫生检查。”

方悦到大学才住校,她试图在这些仅有的经历中找到共同话题。

“我们以前的辅导员从来不查寝,班主任也从来没有进过宿舍。没想到你们这么严。”

“只是个大专而已。”徐志强道。“跟大学比不得,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孩,隔三差五的就找麻烦。欸,你们班好像很轻松,没见出过什么事。”

他最后那句话是问的表姐,方悦有些失望,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同时给表姐和对面的徐志强添茶。

“我们班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经常闹事,在寝室打架的啊,晚上不回来的啊,出去上网的啊……”

这个话题似乎戳中了两人压力的开关,竟然争相开始抱怨起来。

方悦百无聊赖,视线转到角落里的两个女子身上。

两人各自拿着手机在看,偶尔交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面对着她的那位年纪看着更长些,眼角有细微的皱纹,皮肤状态和脸上肌肉走向都说明她是一个年过三十的人。

而背对着她坐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偶尔头发被撩到耳后,露出洁白姣好的耳廓,配合粉色的连衣裙穿着,让人猜测可能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

她们似乎在等人。

方悦做出这种猜测之后,又把视线转到对面的相亲对象上。如此近距离地盯着看,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到起皮的嘴唇。

在讨厌油腻腻嘴唇的年纪里,她也从来不涂润唇膏,但是仗着年轻,嘴唇很少有起白色皮的时候。

后来年岁长了,对化妆品护肤品的需求增加,也因为审美观念的改变,一入秋她就会在包里备上一支唇膏,所以现在的她非常不喜欢干裂起皮的嘴唇。

自己的脸都不能打理,怎么指望他热心地去经营一段感情。

方悦垂下眼,觉得还是直奔主题的好。

于是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徐志强,问道:”你平时周末都做什么?看什么电视剧?“

“啊?周末吗?最近在准备考试,很少看电视剧。”

“参加什么考试?”

“省公务员考试。”

“哦。”方悦无意识地上下点头,也不知道是要表示接收到这个信息了还是表示考公务员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方悦的话被他关于学校校庆的事情打断,藏在喉咙里不得已被咽下。

她暂时对他们学校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希望能够赶快从这个话题里面走出来。

“你平时不准备考试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方悦继续问。

“没有,一般就是在宿舍里看书。”

“都看哪些方面的书?我平时也爱看一些书。”

“嗯,一些成功学啊,读者故事会类似的。”

“哦。”方悦放弃了,毫无灵魂地应了一声,随便他们自己谈哪个老师和哪个老师的感情,或者哪个学生家长的车的问题,以及期末考试要怎么安排的问题。

雨终于下了下来,外面广场的人群如被浇了热水的蚂蚁四散而去,这时,店门打开,进来的顾客径直朝角落里看手机的两人走去,伞湿嗒嗒地滴水,店员赶紧迎上去,接过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另一位店员机灵地马上把水渍拖掉。

看到年长的女子热络的表情和年轻的女孩尴尬地打招呼,想来这应该也是一场相亲。

方悦有些失望。似乎全世界的男女都找不到对象,仿佛只有通过相亲才能找到结合的另一半。

这仿佛已经成为潮流。

雨越下越急,外面一片湿漉漉的景象,方悦任凭思绪腾飞,眼睛虽然一直认真地盯着对面说话的人,偶尔也为了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而符合的点头嗯啊几句,但实际她的心思已经飘向远方。

在灵魂落地之前,这场相亲会就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分别时,男士的眼睛终于和她对上,两人握手道别。

还是潮湿的手掌。

虽然和这只手掌只有几秒的接触时间,方悦还是有种手被包在不透气的塑料袋里,而手一个劲的散热出汗的闷热感。

她还是喜欢干燥的异性手掌。

3

相亲结束后的当天晚上,表姐兴冲冲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挺好的,只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句话才说出口,方悦就后悔了,看来需要马上准备词语来形容所谓自己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果然!

“具体什么类型的不好说,只能说要看到了才知道。”

“那不就是一见钟情?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况且就算碰到了一见钟情的人,也不一定是适合结婚的人。”

“那倒是。”方悦点头。“可能,因为没有来电的感觉吧。总不能说和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交往。”

这话显然表姐很不赞同。

”你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孩了,现在找对象的目的是什么,是结婚。结婚奔着什么去的,结婚奔的就是细水长流。不要用爱不爱的标准来衡量,谁会爱上才见过一面的人。重点是你讨不讨厌他?不讨厌,那就是过了初试,可以尝试着交往了,在交往中如果觉得满意,积累了感情,那就过了复试。然后双方一起讨论结婚的问题,见家长,摆酒席,见朋友,就是过了试用期。等真的在一张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你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表姐歇了口气,继续语重心长的道:“这个过程,不会有太激烈的情感激荡,也不会有太浪漫的事情发生,只要不讨厌,以后就可以发展成为爱。给彼此一个机会。对方好像很满意你。”

方悦很不喜欢“对方很满意你”这类型的话,自己仿佛是橱窗里待卖的宠物,被路过的人看上了,觉得很可爱,然后店长跑过来跟她说“顾客很满意你,所以我打算把你卖给他。”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被考虑到的意思。

“姐,你跟姐夫是怎么认识的。”表姐是名牌大学土木工程系研究生毕业,光听头衔就觉得是个了不起的人,自然做了剩斗士好几年。

在快要29岁的关卡,表姐在单位遇到了姐夫,风风火火地,两人在一年之内完成了恋爱,结婚,怀孕的所有大事,现在孩子已经2岁。

“当时我也很着急,大学里光顾着念书,拿奖学金,本来以为是个男生多女生被当作公主捧得专业,其实根本不是,班里一个个的眼睛就往别的专业的女生身上跑,到了保送研究生,天天帮导师做项目,碰到的师兄不是结婚了就是等着结婚,完全没有让我下手的机会。”

方悦笑起来。

“一直到毕业,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后来到了单位,碰到你姐夫,然后……“

“天雷勾地火,生米煮成熟饭。”

表姐嘿嘿一笑:“差不多吧,分不清谁追的谁,发展很快,等我反应过来,都已经在去见对方家长的路上了。”

“你们也是自由恋爱,不是相亲……”

“我说这些话的重点不是在相亲,而是想告诉你,时间不等人,不要因为所谓的内心抗拒和不习惯而随便地拒绝一个人。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好好地谈一场恋爱,这才是你应该把握的。”

方悦沉默下来,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总之我把你的微信给了对方,如果他约你,不要拒绝,试试好吗?”

4

年底,家里传来噩耗,外公去世,顿时过年的喜庆被悲伤笼罩。

方悦急忙请了假回家,临上车前,还躲在厕所里大哭了一顿。

她才生下来不足一岁,爸爸妈妈因为计划生育的缘故,将还不会说话的方悦托付给外公外婆,赶往他乡谋生。

那时候没有奶粉,也没有母乳,她一哭闹外公就灌白糖水,就这么熬过了断奶期。

每次讲到这一段,外公就要红着眼说她可怜。因为小时候没有喝到母乳,所以现在才身子这么瘦弱。

外公说要等到他最爱的小孙女结婚了才能下土,不然不会瞑目。

噩耗来的突然,她还单身,外公却已经不在。

此刻,孑然一身的方悦再次深刻感受到孤单的存在。车外天地一色,车内人影茕茕,却有一种恍如独行世间的凄凉感。

如果现在身边有个人陪着就好了。只要有人能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外公是去了一个极乐世界,那里鲜花盛开,没有病痛,她就会相信,心里就会得到安宁。

可惜没有这个人。

方悦红着眼眶低声喟叹。

这也许是为什么人类需要另一半的原因。

当我们凭借聪明脱离大自然的生殖掌控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另一半这个词来替我们摆脱孤单。

一路无眠,赶到外公家时,灵堂已经摆好,妈妈脸色惨白地坐在长板凳上,看到她也只是低声无力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眼泪顿时又涌上眼眶。

灵堂里传出断续哀怨的乐声,香火和纸钱的烟味弥漫四周,遇到的人无不一脸沉重地道一声节哀。

外公生有四女,无子。因为去世前身体一直健朗,因此走前跟前无人,这成了妈妈心头永远的痛。

“有对象了吗?”

晚上方悦陪着妈妈一起守夜,一直不断的纸钱闪烁的火光照映在外公的红底照片上,让人不自觉的遥想起外公过世前的记忆。

“还没有。”

“你外公到死,无子送终,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以后的事情了。”妈妈声音沙哑,低垂着眼给快要燃尽的火盆加纸钱。

“不是有你们吗?”

“看见没,第一排写的孝子,是请的你林叔叔,到后天出殡,我们也没有捧灵位的资格。不说这些了,人都走了,谁捧都一样。只是,妈妈心里一直愧疚,在你外公生前,没有让他享过福。我要为这个家操心,为你爸爸操心,为你们姐妹几个操心,实在分不出心思照顾你外公。妈妈,很后悔。”

方悦静静听着妈妈哽咽的声音,不觉渐渐红了眼眶。

“不是我要逼着你结婚,实在是我们经历过这种日子,一个人太可怜。你说现在是新时代,不结婚,不生小孩,那是因为你们还年轻,等真的老了,等到牙齿嚼不动肉,眼睛看不清路,耳朵听不到别人说什么的时候,你就知道身边没有一个人是不行的。”

“你外公算幸运,临行前没有受太多病痛的折磨,可是又有多少人最后是死在病床上毫无尊严的走了的。等老了,身边要有个人给你体面的送终。所谓养儿防老,不是说着好玩的。”

方悦安静地听着,沉默地往火盆里加纸钱。

已经是后半夜,哀乐声已经止住,硕大的黑色棺材在摇曳的烛火下安静地摆着,一如里面的外公,没有呼吸,也不会在咳嗽。

“不要等了,所谓有缘人,有些是一辈子都等不到的,我和你爸爸,那个年代也是媒人介绍,结婚前就见过一面,这么多年还不是过来了。虽然也吵架,可是要是你爸爸突然没有,我心里肯定跟挖掉一块一样。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你现在想象出来的。”

妈妈抬起头帮方悦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目光温柔:“妈妈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委屈也没有人为你出头;一个人难受的时候没有人安慰你;搬不动东西的时候没有人帮你……不是硬逼着你结婚,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过的太辛苦,有人保护你。毕竟爸爸和妈妈总是要比你先走的。”

超度的和尚偶尔惊醒,模模糊糊地念几声听不清的咒语,又沉沉睡过去。四周一片寂静,妈妈也不再说话,低垂着头安静地加纸钱。

方悦一直盯着棺材下面摆着的长明灯,黑烟袅袅升腾,消失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5

第二天,该到的人都到了。大姨娘,以及姨娘家的大表姐二表姐大表哥,结婚的大表姐和二表姐都携家带口;他们家,还有大姨家的大表妹大表弟和小姨家的小表弟小表妹,算算人数,竟然超过二十了。

姐姐也到了。

悲伤已经散去一半,方悦已经接受了外公去世的事实,一个人带着酒在二楼的阳台独饮。

外公生前爱酒,也不反对孙女喝酒,她的酒量一半世外公训练出来的。

楼下人来人往,伴着哀乐,她想用自己的方式送外公。

但是没多久,姐姐就摸上来了。

“酒给我。”

乖乖把酒地出去,奇怪地看着她一脸气冲冲的表情:“谁惹你了?”

“能有谁,咱们家最没眼力见的就是你二表姐了。”

“她又怎么了。”

“我告诉你吧。”接话的是刚刚打开门进来的大姨家的表妹。方岳移了移身子,让了一个位置。

“二表姐不是结婚了吗,你看见了吧,大着肚子回来的,哎哟喂,仿佛天大的事一样,这个碰她一下就乱叫小心孩子。刚才大姐没看见撞到她了,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其实方悦不问也大概能猜出是些让人伤肝动火的一些无脑的话。

“她开始怪大姐,伤到人了就是一尸两命。还说什么没结婚的姑娘就是不懂怀孕的辛苦。讽刺大姐现在还没嫁出去。听的我都上火。”

“我以为她结婚了能聪明点呢!”

“聪明什么呀,这一孕傻三年,本来情商为负,现在不知道负多少了。“听姐姐语气显然怒火不小。这个年纪的人对结婚的话题额外的敏感。“什么一尸两命,亏得她说得出这个词语。这么脆弱怎么不呆在家里啊,跑到这里来还额外要安排个人照顾她。”

方悦识趣地赶紧转移话题:“环环(表妹的乳名)你不是才24吗?我听小姨说你妈都张罗几十次相亲了,不需要这么着急吧。”

“别理他们,就会瞎凑热闹。”环环也是一脸愁坏了的表情。

看来,全中国的父母都着急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

“你呢?”表妹反问。

方悦懂她问的哪方面,无奈地耸耸肩,灌了一口酒。“还是老样子。”

“你说,结婚到底为了什么?”

姐姐突然说道,像是个问句,但又像是个感叹句。

“为了可以找到在后半生可以相互扶持的对象。而结婚因为法律而赋予了更深刻的责任。毕竟生活艰辛,有天灾人祸,有生理病痛,总要有个人照顾。”方悦答道。

“为了繁衍后代。毕竟我们会老,会重新回到什么也做不了的婴儿时代,这时候需要用血缘关系来保障余生。”表妹如是说。

“……可能也有抵御孤独的作用。有时候我们总是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感到寒冷,感到无所依靠,感到孤独。结婚了,至少孤独的时候摸到旁边还有一个人的体温能温暖你。”

“为了爱情……”

“我觉得爱情是婚姻里面最不需要的。”姐姐如此反驳。

三人突然之间不再说话,沉默在指缝蔓延。

“啊!!!”方悦为了舒解压力,发出有一声怪叫。

楼下正准备去取车出去的爸爸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问道:“你们在上面做什么?”

“闲聊。”方悦依着栏杆回答。“爸爸你去哪里?”

“哦,你妈感冒了,我去药店买点药。”

“开车小心点。”

目送爸爸离开,方悦突然感叹道:“像爸爸妈妈这样才叫结婚吧。”

“从我出生开始,他们就在一起了。好像他们不在一起才不正常吧。”姐姐道。

“你说,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一个人了,我怎么能够去想象和另外一个人生活的情景!”表妹皱起眉煞有其事地问。

“你这是个伪命题。你从出生开始经历过多少第一次。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第一次上学,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失败……在每个第一次来临之前,你都不可能想象会发生什么。难道你第一次吃芥末之前能想象出芥末的味道。你没有和另一个人一起以夫妻的名义生活过,自然就不可能想象出那样的生活。别人跟你形容得再多,那都只是故事。生活还是需要你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姐姐以长者的口吻道,语气仿佛传道的教士。

“所以结论是,我们还是要尽快结婚的好?”方悦问。

空气一阵沉默。

“我也不知道。”姐姐如泄气的皮球。即使读完研究生,即使已经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她依旧不懂什么是婚姻。

“好迷茫啊!”表妹环环仰天大叫。

“迷茫才是生活的常态啊!”

方悦看着栏杆外面的世界,如此感叹道。

深秋时节,天空清冷,远山如黛,来自树林深处的风吹起每一片轻巧的衣角和发丝,白色的柏油路蜿蜒至远方消失不见。

外公说:生与死之间,便是人生,请多多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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