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马蹄沟的荷花开了。乔苗和乔雨想去看，可俩人又都不会骑摩托车，于是就问马晓慧去不去。爱凑热闹的马晓慧哪儿舍得说不去呀，不但如此，她还约了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堂妹马晓燕。就这样四个人，两辆车，欢快地驰骋在乡间的蜿蜒小路上。

    马蹄沟距离石泉村最多也就六七公里。沟底是条天然的小溪，平时的水位，最深的地方也很少会过膝，但碰到雨水多的话，偶尔也会有没过腰的时候。几年前有个孩子偷偷跑去游泳，结果差点被淹死。乔军就被逮到过一回，不仅被乔玉生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还被关在家里，几天都不许他出门。

    潺潺的溪水欢快地流淌着，清脆的声音宛如一首悦耳动听的乡村小曲儿，温婉优柔地萦绕在耳边。藕池里，大片大片的荷叶向着骄阳，熠熠生辉地托起一朵朵洁白的荷花。头顶的上空，知了的歌声此起彼伏。

    乔苗她们小心翼翼地跨过水里的石头，把带来的床单铺在岸边较高处的阴凉底下，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脚泡在清凉的溪水里。

    “啊，水好凉！”马晓燕第一个进去，后脑勺翘着一个比兔子的尾巴也长不了多少的小发绺。

    “快看那里，好多小鱼苗儿！”乔苗指着不远处的那块半截没在水里的大石头，惊呼道。

    “那个太小了，看看能不能抓几条大点儿的，给我们家'呆子'当晚饭，哈哈！”马晓慧撅着屁股站在水里，盯着水面的双眼跟探测仪似的，左右来回搜索着。

    “你家'呆子'昨晚半夜偷偷地溜到我们房间，蹲在炕角那里，天快亮的时候才出去，小呼噜声贼响了！”乔雨坐在石头上，泡在水里的双脚来回地踢着。

    '哈哈，再这样下去，'呆子'早晚成我们家的了。”乔苗笑着说道。

    “小叛徒，亏我还想着给它弄顿大餐，敢情我养了只白眼儿猫呀！”马晓慧嘟囔着直起腰来，一屁股坐在乔雨旁边。

    “天气预报还说下午有雨，你看这太阳火辣辣的，怎么可能。”

    “那也不一定，最近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谁也说不好。”

    “不管了，我们带来的吃的呢？我肚子饿了。”

    “我也是…”

    几个人从水里出来，坐在床单上边吃边聊。乔苗想四处看看，所以一个人朝藕池那边走了过去。

    “小心不要靠得太近，边上的土很松。我们可不想下去捞你上来！”马晓慧在后面喊道。

    “知道啦！”乔苗应了一声，继续朝前走着。可能是太热了吧，她往四周环顾了一下，没找见看藕的人。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人专门在藕池附近看守，为的是防止荷叶被人折走，影响藕的收成。

    乔苗停下来，弯腰撩了点水到离自己最近的荷叶上，然后出神地看着水珠在荷叶上来回地滚动，每次看每次还是会觉得很神奇。

    突然她听到那边有人在说话。乔苗站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在她前面不远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站在没过膝盖的水里，边笑边朝躺在树后头的男人撩水，女孩儿浑身都湿透了，裙子紧紧地贴在身上。男人在说着什么，但乔苗听不清楚。女孩从水里出来，走过去坐在男人旁边。只见男人将身体侧向女孩儿，右手隔着衣服抚摸着她那挺拔的乳房。女孩儿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一只手撑着头，面向男人侧躺了下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晓慧她们几个的笑声，两人几乎同时坐了起来。男人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张脸着实把躲在藕池这边的乔苗给吓了一跳。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下意识地蹲了下来。透过荷叶的间隙，看见两人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

    乔苗没敢出声，一直等到他们从视线里消失后，才站起来往回走。她的心在里面疯狂地跳动着，男人回头看的那个瞬间，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回放，愤怒从心底油然而起。

    从马蹄沟回来的半路上，马晓慧和乔雨的摩托车突然熄火了。折腾了好久也没能重新发动，于是四个人决定，让马晓燕带着乔雨回去找人支援。

    乔玉生去了窑厂，姚翠芬又不会骑摩托，所以只好打发孙绍斌去接她俩。孙绍斌路过的时候又喊上了高俊辉，因为知道他对机械的东西比自己在行。

    马晓慧和乔苗坐在路边等着。起风了，天也阴了下来，俩人的头发随风在空中乱舞。没过多久就看见孙绍斌他们迎面而来。

    “快看，高俊辉也来了！”马晓慧故意提高了嗓门，想看乔苗会如何反应。

    “你讨厌！”乔苗被她看得一脸尴尬，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上次被蜂蛰过的地方。虽然红肿早就消了，但印子还没完全退下去。她没想到高俊辉会来，也不想他来，至少现在不想。

    孙绍斌把车停在路边，高俊辉笑着冲她俩打了声招呼，便开始着手检查车子。

    “里边没油了，其它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反复检查了油箱，没发现任何漏油的迹象。

    “那你带她俩回去，顺便给我送桶油过来。”孙绍斌说着点了根烟。

    “你先送我回去，回头再给他俩送油吧！”马晓慧假装急着要上厕所的样子，拽着孙绍斌就往摩托车跟前走。

    “苗，你不一起回？”孙绍斌骑上车，烟叼在嘴里等着乔苗。

    乔苗正准备过去，马晓慧赶紧说道:“那高俊辉怎么办？你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快点，快点儿，我要憋不住了。”

    架不住马晓慧的再三催促，孙绍斌发动车子掉头走了。马晓慧回头朝二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喊了一嗓子“苗苗，对不起啦，我实在…那个什么，你懂的哈！”

    阳光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住了，山上下来的采石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乔苗回过头来，发现高俊辉正柔情似水地看着自己。

    “上次的药，我吃了，也抹了，谢谢你。”乔苗觉得很紧张，所以不自觉地玩起了手指。但这次她没允许自己躲避他的眼神，因为她已经决定要勇敢地，去忠实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我担心坏了，本来想亲自拿给你的，顺便看下严不严重，可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还好在车里碰到了晓慧，不然就只能让绍斌带给你了。”高俊辉理了理乔苗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轻轻地划过她仍旧留有印记的额头和眼睛，接着说道:“以后可得小心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去乌鸦谷边有多危险？这次是蜜蜂，下次搞不好是蛇都有可能。”

    “嗯嗯，经过这次的教训，真心不敢了。不过……”乔苗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高俊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虽然很疼，但幸好被~蛰了！”她转过脸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想到自己不用再忍受单恋之苦，她就觉得被蛰一次也值了。

    “净胡说，那天在院子里听你哭成那样儿，我的心都乱了。又不能进去，只好在外头干着急，别提多折磨人了。”

    “噗嗤！”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乔苗忍不住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高俊辉说着，伸手在她白皙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然后收回来牵着她的手。

    两人就那样手牵手，肩并肩地站在路边等着。乔苗时不时地歪过脑袋，偷偷地看他一眼。高俊辉想假装不知道，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恋爱的感觉真好！乔苗觉得自己现在是整个石泉村里最幸福的人。她灰暗的世界，因着爱情的火苗，又重新恢复了无限生机。

    孙绍斌来了，高俊辉从他手里接过油桶，对准油箱往里加。天色越来越暗，闷雷声在头顶翻滚着。

    加满油后，车子果然一下子就发动了。孙绍斌拿着油桶在前面，高俊辉带着乔苗跟在后头。一辆宝蓝色的踏板小摩托从他们旁边极速驶过，司机是个年轻的女孩儿，穿着一条黑色的条纹长裙。乔苗觉得她的背影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风迎面而来，灌满了裙子。快到前面拐弯的地方，裙摆突然扬了起来，她急忙伸手去压，结果由于重心不稳，导致侧翻。后面的采石车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女孩儿被抛到了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三个人紧急停在路边，乔苗捂住眼睛，在高俊辉身后失声尖叫。孙绍斌让他俩呆在原地，自己则跑到前面，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高俊辉扶乔苗下车，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前面。他已经见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事故了，但对于乔苗来说，亲眼目睹车祸的发生，以及其所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有我呢，嗯？”高俊辉紧紧地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还~动吗？”乔苗的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石头车挡住了，看不清楚。应该…不会太严重的，放心吧！”高俊辉回头看了一眼，立刻觉得不能实话实说。因为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女孩儿十有八九是已经死了。

    “我们…回…回去好…好吗？我害怕！”乔苗松开捂着眼睛的双手，可怜巴巴地央求着，她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嗯嗯，等绍斌过来咱就走。不过，苗苗你得答应我，等会儿路过的时候，像刚才那样捂着眼睛不要看，好吗？”高俊辉心疼地看着怀里那张惨白的小脸儿，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前额。自打第一眼起，他便认出她就是那个自己苦苦寻觅的人。

    “嗯…”乔苗点了点头。

    孙绍斌面无血色地回来，朝高俊辉摇了摇头。三个人骑上车子，慢慢地绕过散落在地上的巨大石块儿，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身上。

    乔苗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透过指缝，她看见女孩儿扭曲在血泊里，撕裂的裙子盖过头顶，露出赤裸的下半身。乔苗拿开双手，紧紧地抱着高俊辉的腰。她认出了那条裙子，知道躺在那里的，正是她在马蹄沟见到的那个女孩儿。

    回到家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乔苗瑟瑟发抖地跑回房间，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神情恍惚地缩在姚翠芬她们那边的炕角，没跟任何人提过那场事故。她觉得好冷、好累、头昏欲裂，也没办法思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