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一门科学,更是一门与有血有肉的人互动的艺术,教师不能被信息技术替代,如同信息技术不能替代父母,教导孩子、关注孩子情绪、给予孩子关爱、安全和幸福的情感。从生物学角度而言,人是不可能脱离人类和社会,孤独存在的;其次,信息技术飞快地改变世界,但人性的改变始终缓慢,比如身份认同和依恋,只能发生在与他人的互动关系中,这既是一种生理需要,也是一种社会性心理发展需要。人,只能通过与他人、与社会进行有意义的交流和沟通,才能增强人与人之间的亲密联结,减少行为和社会冲突。美国研究者玛丽·K·斯文凯尔在其著作《劫持——手机、电脑、游戏和社交媒体如何改变我们的大脑、行为和进化》中就特别强调,运动、触摸和被触摸以及通过人际互动才能发展健康的依恋关系、健全的社会情感。加拿大克里斯·罗文在《“被”虚拟化的儿童》一书中通过技术对儿童产生的直接、间接影响的科学研究,明确指出,应避免让信息技术强化儿童的 “虚拟化”,导致儿童失去与父母、师长、同伴建立持久、良性的亲密互动,从而带来越来越多的情感、行为和学习问题。因此,除了家庭,学校是一个重要的人与知识、人与人、人与自己互动的场所,信息技术引入学校,并不是要让更多的学生进化成为一个坐在电脑、电视机或者触摸屏幕前在与虚拟世界互动、避免同真实社会接触的人。
首先,学校教师,在未来线上学习与线下教育整合的过程中,要意识到自身角色的变化。
“上课”有可能被碎片化,或者被各种资源所替代,但教学设计者、组织者和评价指导者的比重增加,教师作为情绪劳动工作者的角色加重。情绪劳动理论认为,凡是工作需要与人有高度面对面的接触,必须展示特定的情绪状态以及组织可以采用必要监督和训练的方式对工作者的情绪活动采取某种程度的控制,则认为,这一工作群体为情绪劳动者。教师除了课堂教学需要保持稳定情绪面对学生、课后备课批改作业之外,还需要管理班级、指导学生、与家长沟通等,需要展示不同情绪,如面对学生的赞赏、鼓励、批评、小心谨慎、即时反馈等情绪,教师作为情绪劳动者 ,其中体现的尊重、包容、温情、善良等等人文素养,恰恰是教师与“技术"的最大区别,无论“技术”如何智能,具有超强的计算、记忆复现、推理、不知疲倦等特点。
其次,教师要强化儿童基本文化素养的训练,增强现实生活与虚拟世界自由互换的能力。
信息技术,让现代人类更容易获得知识、拓展知识面,通过信息化虚拟世界,知晓上下五千年,纵横海内外,甚至穿越历史与现实,穿透未来与微观世界,但信息技术也已经让我们越来越远离纸质长阅读、书写,减少户外运动时间,电子游戏甚至让人沉迷虚拟世界,远离人群,带来发育迟缓、肥胖、孤独、缺乏安静能力、情绪失调、专注力降低等问题。信息技术,让更多的我们降低了对与信息信息技术无关事务的兴趣、对参与现实生活的内驱力和内在动机,这些也是不争的现实。
海量的线上资源,是极为丰富,也是瞬息万变的,作为一个文明整体,世界从未如此紧密联系过,但是,我们是否会常常疑惑,信息技术,已经让我们变得更为疏离,手机和网络让我们更需要“被肯定”,如点赞、即时回复来满足归属感需求,来确认我们自己并不孤独?信息技术,强化了虚拟世界,将网络另一端的人当作“网络上的人”而不是真实生活中的人——他们同样具有身份、情感、态度、需要和被需要、期待与被期待…网络媒介带来的霸凌、群体效应、极端化、围观、偷窥等常常与现实社会中的社会规范与交往原则违和。如此种种,不仅是要关注信息技术素养,更应关注能够在现实生活与虚拟世界自由互换的人文素养和理性精神。
因此,教师要强化儿童基本文化素养的训练,规避信息技术带来的平衡失调问题,即规避信息技术提供给儿童的那种即时满足、不断更新、充满刺激的快节奏的体验,教师的工作重点就是支持和帮助学生协调、平衡新奇性和可预见性之间的和谐关系。对此,教师首先要坚持保证学生所应掌握知识,这类知识是放在大脑里面的(knowledge in the head),是不能忽视的任何学科中的需要识记的基础性知识,当学生建立起自己的知识基础,才有可能面对这个“知识过剩时代”,主动搜索、建构、完善自己的知识体系。另一类价值性知识(knowledge on the value),则是与情感、价值和人际交往相关,需要教师在学校创设更多体验性、强化现实经历的课程,让学生回到真实社会去体验、体悟、强化在信息技术以外的领域发展而来的生存、探索、思考、应用的技能与自信心,譬如大量的社会实践、音乐、艺术、舞蹈、多种运动,非竞争性游戏等等,让儿童在没有“高”或“低”的标准约束下,达成社交能力、理解情绪能力,增强对情绪表征的敏感度、抑制力、敏锐度等等,学会关心他人、帮助他人、爱他人,并引导学生确认自己独特兴趣和构建独特的价值系统,让学生选择自己的学习未来,并愿意为之持续努力,这样的可持续发展力,是能够在现实生活与虚拟世界中自由切换的文化核心素养。
第三,教师都要学会驾驭信息技术,让真实学习发生
信息技术进入学校、课堂,会提供更多学生“学习”、“成长”痕迹,但“大数据”的价值、方向的判断,与技术无关,与教师及教师的格局、视野、素质有关。师生关系融洽、学生自主性增强、积极的学习情感体验…这是需要老师来设计“剧本”的,利用技术来组织、激发学生参与、互动来实现的。换言之,即教师设计“剧本”讲一个好故事,“信息技术”支持教师讲好一个故事。
信息技术被广泛使用后,教师通过联网他人、微视频、慕课等完成基本的讲授,然后进入训练巩固环节,我们也称之为“即时练习”环节。教师可以根据“需要”从“线上题库”中不断选择课堂习题,而教师与学生都更容易得到“习题”的答案和对错在学生中的分布情况。教师的“剧本”主线在于,“高结构”与“低结构”教学的整合——高结构,是由老师设定的,是记忆性知识点,是概念、原理(定律、定理)构成的,是学科体系、知识脉络等间接知识,可以是教师教授,也可以广泛采用线上资源;而低结构,是学生为中心的,互动的,呈现“思维过程”的,是允许犯错的,是“情境下”的指导。低结构,是注重情感的、过程的、微观的和生成的,是看似浪费时间、难以掌控的,此时,教师的课堂角色,不仅仅是“知识”、“技巧”的传授者,更是互动、交流的组织者、合作学习的领导者、学生思维发展的评价者。教师的教学科学性与艺术性正在于能够不脱离“剧本”,依据、顺应课堂真实的发生与学生思维的发展,组织有效研讨,避免学生的浅表化学习。任何学生犯下的任何学习错误,都可能与概念、规则、技巧、态度相关,教师不能让学生“暴露”思维的过程、评价归类其中的问题,不足以促成学生的思考,即不足以产生真实的学习。
真实学习的发生,始于教师对学生思维的发生与发展的关注。当然,这一方面的专业知识,来自于脑科学和学习科学的研究成果。粗浅而言,可以包括(1)思维激发,创设或导入能与学生生活关联的真实情景;(2)思维导引,设计问题或练习,为学习过程搭建合适的脚手架,借助疑与探、问与思,从目标、结构、路径、方法、核心知识等对本学习单元或主题、学习项目进行多元导引;关注“高结构”学习更要关注“低结构”学习的发生;(3)思维的表征,尊重学生差异,提供混合学习区(无论是线上还是现实课堂),让学生选择适合自己的个性化学习目标、学习方式,在同侪(学力、兴趣、任务相似的学习小组)中共同探讨、研究,呈现多元化、层级化的学习效果;(4)思维的迁移,高结构学习诸如“是什么"的概念记忆、简单技能模仿的环节或问题少一些,低结构学习需要的变式、理解、应用等综合思维、创新问题多一些;(5)思维的内化,借助冥想、思维导图、口头表达、表演等方式构建本单元或主题的知识树,并同化或顺应到学科知识树中,丰富、完善知识结构;(6)思维的觉察,体悟、反思个体思维、团体思维的“增量”,内省、觉察思维改变、思维生长及元认知的改善,回归到生活或复杂环境中问题的解决,以强化思维的延展。“暴露思维”的这个过程中,技术始终是手段、是工具,而不是教师驾驭信息技术的目的。
对学生而言,教师的“优教“无非是导向学生的当下和未来的自主学习,“优教导学”的最佳结果可以分解为学生学习四大要素:建立在自我意识发展基础上的“能学”;建立在学生具有内在动机基础上的“想学”;建立在学生掌握了一定的基础知识、学习策略、学习评价基础上的“会学”;建立在学生意志努力基础上的“坚持学”。 随着技术越来越多的介入,需要学生在教师、家长或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对信息技术做出明智的选择。教师、学生、家长,可以借助表1“技术使用参数”,帮助学生基于使用信息技术中”谁、什么、何时、何地、为何、如何”的问题,进行行动与反思,获得咨询与指导,让学生在现实生活与技术控制中达成一种恰当的平衡,避免“被虚拟化”,让“学习是一种发现”和“每个人都是独特的”理念植入学生思想深处,逐渐引发学生思考 “我需要什么”、“我的特长是什么”、“能力是什么”,及如何将它们结合起来,让信息技术有选择地联结更多资源、人力为其所用,主动创造自己的职业与生活世界。
技术使用参数(表1)
谁who—年龄、发展水平、学业能力、诊断类别
什么what—媒体内容:暴力、教育、喜剧、体育、纪实、情景喜剧、动画片、自然等
什么what—信息技术平台:电视、电影、电子游戏、互联网、IPAD、手机、IPOD、其它
何时when—吃饭时、睡觉前、乘车时、休闲、家庭度假期间
何地where—在家里、在学校、在餐厅卧室书房客厅、和朋友在一起、在家庭所在社区
为何why—儿童:逃避压力、社交、无聊、控制、建立自尊、教育、成瘾
为何why—父母或教师:抚慰、依恋替代、安慰、奖励、自卑、教育
如何how—持续时间、强度、频率、可移植性
总而言之,信息技术和金钱一样,本身无善恶之分,皆看人如何用它。避免儿童被技术虚拟化的,是增强学生的“间接体验”——包容的、尊重的,充满正义感的情感与价值。迁移默会的是研究方法、社会情感、信息管理、行为规则。
当然,信息技术到底对教育产生哪些深刻影响,未来的研究之路尚且漫长,但至少我们能够指出,儿童免于被信息技术“虚拟化”,教师是核心。教师、家长都要避免信息技术取代人与人之间交流、接触和沟通。同时,教师在现实教育生活中,要能够差别对待学生,关注个体思维成长,眼中有“鲜活的生命”,才有可能把人培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