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做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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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四年,刘言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老家那间10平米的小卧室里度过的。

卧室有窗,却常年被厚重的窗帘遮蔽,窗前是一张书桌,上面层层叠叠堆满了教材、习题,如两座山峰,将中间埋头苦读的人儿围住。身后是一张单人床,床里床外被装满书的纸箱塞得水泄不通。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像村口的宣传栏,一层压着一层,打眼望去,唯有两个字最触目惊心——上岸。

凌晨五点的闹钟,将刘言从睡梦中叫醒。他胡乱套上衣服,趿拉着鞋子,“吧嗒吧嗒”地走出卧室,“稀里哗啦”地洗漱、如厕,“丁零当啷”地吃早餐。

厨房里,锅碗瓢盆无情的碰撞声,吵醒了父亲。

“起来了啊?”

“嗯,起来学习。”

刘言也说不清,为什么每天执意要弄出这些声响,像故意触发这句对白一样。渐渐地,这似乎成了父子间唯一的对话,像一颗定心丸,让父亲放心得不再问东问西。草草应付完早餐,他一头扎进小卧室里,坐在桌前,翻开习题册,开始了一日的刷题。

秋冬时节,天还未亮,他会悄悄拉开窗帘,将窗户开到最大,任冷风飕飕地灌进来,冻得不住地打寒颤,以此“威逼”大脑迅速清晰。可是春夏时,五点钟天边已然泛白,他又做贼似的,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他害怕见到任何人,包括父母。

在那个小镇,平房里藏不住秘密,白天,家家户户都敞开着院门,邻里之间经常串门,路过门前看见,都要大喇喇地招呼几声。曾经天之骄子的刘言,不在意甚至有点享受别人来访,明面上他在小卧室里学习,暗地里却偷听邻居向父母夸赞自己。

那些邻居大都目不识丁,大多数同龄孩子,初中毕业就去了南方打工,刘言是全村唯一的希望。走在村里,他时常有一种优越感,会情不自禁地仰起头,背起手,踢着步子,想象着冠翎归故里的那一天。

八年前,刘言以全县第一的高考成绩,考入了一所顶尖大学,那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报社、电视台记者拥在他家平房门口,将一个“寒门贵子”的故事,演绎得声情并茂。

“能介绍一下你考状元的秘诀吗?”

他站在聚光灯下,一脸腼腆地挠挠头:“不过是刷了别人几倍的习题,背了别人几倍的知识点罢。”

父亲对吃喝用度一向吝啬,可每次去镇上赶集,搬回一摞又一摞辅导书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些印刷劣质的教辅书,填满了刘言十二年的求学生涯。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父亲唤他几声不应,便“哐”的一脚踹开门,给从迷糊中惊醒的他,兜头就是一记耳光。

幼小的刘言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恐地望着暴怒的父亲——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攥紧的拳头青筋暴突,鼻孔急促地呼着气。可是他顾不上哭泣,如若拿起笔的动作慢了一秒,“活阎王”就会彻底爆发,将桌上的文具、架子上的书,以及一切小屋里的陈设,摔得七零八落。

任刘言如何哭泣恳求,做完题才能睡觉,都是不可撼动的家规铁律。

从小到大,刘言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为此,他不被允许和同学出去玩,不能看电视、打游戏,课外书也只能看“学校推荐书目”。有时看父母操劳家务,他想上前帮忙,都会被母亲尖锥般的目光堵回来,牢牢钉在书桌前。

期末考试,更是刘言童年的“心理阴影”。每次考不到年级前三,家里就会爆发一场大战。母亲天塌了似的崩溃大哭,骂骂咧咧地数落着刘家祖上八代,父亲铁青着脸,将瘦弱的他小鸡仔一样拎起,拿铁衣架狠狠抽打。那些横斜的血痕像一张网,紧紧扒在刘言身上,将他的世界越网越小,网在了那一方小卧室里。

挨过打的孩子,渐渐学会了逆来顺受。刘言不再对任何事物萌生好奇心,生活成了教室与小卧室的两点一线,学习累了烦了,就在草稿纸上漫无目的地写写画画。他对这间小屋,产生了无尽依恋,可以躲避父母带刺的目光,可以将自己藏起来,什么都不去想。刷题,带给他无限心安,那是唯一能取悦父母的事,也是毫不费力就能换回好成绩的事。

来到大城市上大学,刘言的自尊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大学的好成绩,不再是刷题的“等价交换”,然除了刷题,他什么都不会。

社团迎新展,刘言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热情的学长学姐,向他介绍了几百条各自社团的优点,他挑挑拣拣了一整天,只加入了院学生会。第一次社团任务,是制作迎新晚会海报,他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很用心地学PS、找素材、抠图,交上的海报,却被部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

第一次英语课作业,是准备一项课堂展示,刘言信心满满,发誓绝不让同学轻看。可是,他的“哑巴”英语磕磕绊绊,制作的PPT,用室友的话评价——“冒着土气”。老师客观却不留情面地给他打了最低分,自此,那些小组合作的大作业,他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人。

大一上学期结束,一向骄傲的小镇做题家,竟只拿到了中等偏下的排名。回家的火车上,刘言如坐针毡,不知如何“面对江东父老”,又怕学校寄成绩单回家,尽管父母经常念叨着,“考上大学你就解放了”,但他真的害怕悲剧重演。

整个寒假,刘言都不敢出门,怕成绩单寄回家被父母发现,怕亲戚像往常一样问到成绩。每当有人谈起学习,他总心虚地岔开话题。他的“偷感”很快被父母察觉,那天,父亲把他叫到厨房,“大一上学期,考得怎么样?”

刘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装镇定地望着父亲的眼睛,犹疑了一会,将成绩多报了20分。父亲板着的脸上一下子喜笑颜开,刘言如释重负,赶忙蹲到角落里,哗哗地洗着水盆里的碗。

母亲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写作业去,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刘言一头雾水:“大学的寒暑假,没布置作业啊?”

父亲瞪了他一眼:“不会把下学期的课预习一下?”

一晃三年过去,三年间,刘言做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做成。

经验分享会上,拿国奖的学长说,要多参加竞赛,多发表论文,积攒综合测评的加分项;保研的学姐说,要和任课老师、辅导员搞好关系,争取当班干部、入党……刘言一一听了,也照做了。

大二开学之初,他鼓足勇气,站上班委的竞选台,一通自以为慷慨陈词的演讲之后,竟然得了零票。散场后,他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出了自己的寒酸——一身卫衣、牛仔裤,普通话掺着浓厚的家乡味,而其余竞选者皆着笔挺正装,字正腔圆,散发着强大气场。

他咬咬牙,去批发市场花500块钱,买了人生第一套西装。深夜,他躲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一遍遍试穿。挺括的白衬衣,将他装饰出几分英气,似乎也跻身于俊男靓女之列,心中卑微的理想,有棱有角地闪着光。

省级的科研竞赛,室友纷纷找学长学姐“抱大腿”,刘言也联系了数学建模基地的负责人,表明来意后,学长让他发一份简历。

不会编程,不懂算法,不会写论文、专利,没有项目经验,没有拿得出手的绩点……空空如也的简历,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梦。后来学长见他可怜,还是带他参加了比赛,负责最后一步——将五千字的报告翻译成英文。刘言对着翻译软件,“吭哧吭哧”忙了一整天,却连最基本的学术名词,都翻译得驴唇不对马嘴。

学长叹了声气,熬了通宵,赶在比赛截止前最后几分钟,将报告重新翻译。意料之中的,他们没能拿奖。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刘言郁闷至极,一次洗衣服时,从口袋里翻出两个硬币,竟令他感伤不已。他想起十岁那年,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父亲第一次奖励了他两块零花钱,他乐颠颠地跑去村口小卖部,站在两大排货架前精挑细选,买了棒棒糖、辣条、干脆面……时过境迁,如今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迷乱了他的双眼,却什么都买不起。

平生第一次,刘言开始怀念小镇,怀念躲在小屋里踏踏实实刷题的日夜。

一番兜兜转转,他决定使出小镇做题家的“杀手锏”,将所有精力都扑在学习上。

寒暑假,许多同学留在学校,参加社会实践、科研见习,准备项目、比赛,刘言却将课本塞满行李箱,早早回家将自己关进小卧室,像高中一样开始预习。

“咱家刘言真不错,读大学还这么爱学习。”

“他肯定能读到博士,老刘,你家要飞出金凤凰喽。”

走街串巷的邻居,纷纷对刘言赞不绝口。父母起初还有点担心他不善交际,听罢此言,顿时神气起来,“嘿嘿,我们从小教育得好。”

隔墙有耳,听着这些话,刘言内心的使命感一点点生根发芽:要悄悄努力,读到博士,惊艳所有人。

秋风乍起,已是大四,同学们或活跃在秋招战场,或扎根于研究生考场。刘言自然要读研,为此早早买来资料,去自习室角落里占了个位置,跻身于考研的千军万马。

然而内心深处,他还是对保研怀有极大侥幸——凭借预习与刷题,大二大三两年,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也如愿拿到了奖学金、入了党。眼见保研有望的同学,忙于准备申请材料,联系院校和导师,刘言也跃跃欲试。他的简历上依然没有太多竞赛成果,但还算漂亮的绩点、证书与四六级成绩,给了他难得的信心与勇气。

深夜躲在被子里,他数钱似的,一遍遍算计着年级前二十的排名,心里愤愤地想,竞赛加分比不过你们,我靠绩点一样能赢。

保研名单揭晓,名额并未眷顾“老实人”。10人入围,他是11名。

刘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两天。他不知如何向父母交代,更不知前路该何去何从。室友说,你这么擅长考试,现在备战考研,还来得及。

第三天清早,他去了那个自习室的角落,考研书已经落了几层灰,他耐着性子用纸巾一本本擦干净,像在擦拭一个斑驳的梦想。

虎落平阳被犬欺,刘言很快遭受了强烈的挫败——其他人的进度,都比他快了几倍。得知他是保研的“手下败将”,他们的怜悯与幸灾乐祸,比母亲尖锥般的目光,还要锐利几分。明明身后是墙,他却无时无刻不感到如芒在背。

回到寝室,依然暗流涌动,室友都在考研。深夜躺在床上,刘言总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翻书声,看见他们床帘里若隐若现的灯光。他试图爬起来看书,却头昏脑涨、心不在焉,想躺下入睡,又如卧针毡、辗转难眠。

终于,他在沉默中爆发了。

那一夜中秋,刘言心浮气躁地听着第二章数学基础课,邻座的女生终于刷完了所有真题,正哗啦啦地翻着试卷,沉浸于成就感之中。

他“噌”地起身,眼睛通红,恨恨地盯着那个女生,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试卷,三下两下撕得粉碎,重重摔在地上。

“啪!”女生错愕不已,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射过来,仅存的理智时刻提醒他,不能崩溃,不能还手。女生趴在桌上大声哭泣,刘言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牙关咬得紧紧的,像关住了千军万马。

那一夜,他将两大箱考研资料抱回寝室,塞进行李箱里,没有跟室友招呼一声,也没有向辅导员请假,买了火车站票连夜回家,第二天一早,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父母讶异的目光中。

“你咋不上学了?”父亲举起笤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

刘言也不躲,若无其事地说,“这学期课上完了,我回家考研。”

一听“考研”二字,父亲的笤帚轻轻落下了。“考研究生?那好啊,有志向。”

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头,“快放下包吃饭,我给你加个荷包蛋。”

一踏进小卧室,熟悉的氛围扑面而来,刘言感到了空前平静。他扑在小桌上,贪婪地吮吸着梧桐木的清气,那是他最可靠的战友、最长久的搭档。考研前的两个多月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刘言再没离开过那间小卧室。幽闭的空间,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心安——无需与他人竞短论长,睁开眼学习,闭上眼睡觉,就是一日的生计。

他恍若回到了高三,那段最峥嵘与辉煌的岁月,每天听课、刷题、背书,看空白的习题册,被红的黑的笔迹填满,痛楚亦甘。

但毕竟备考时间太短,刘言意料之中地落榜了。

父亲第一次没有打他,他问:你想怎么办?

他木然地盯着墙壁,“再考一年。”

六月毕业答辩一结束,刘言就逃也似的回到家,故意躲开了毕业典礼与年级合照,同学们各自奔赴前程,他不想做那只丑小鸭。村里没有秘密,好事的乡邻明里暗里地打探他在哪里工作、一个月赚多少钱,见他一个大小伙子整日待在家里,很快又给他贴上了“游手好闲”的标签。

“噢,这是读上‘家里蹲’大学的研究生了?”

“你好好劝劝他,可别读书读傻了。”

…………

那间小卧室,成了刘言最后的遮羞布。屋外,父母替他扛下了所有流言蜚语,一向热情好客的他们,开始在白天紧关大门;屋内,他端坐在书桌前,想象自己是破釜沉舟的项羽、卧薪尝胆的勾践,在贴纸上郑重地写下“上岸”二字,贴在了床头最醒目的地方。

然而,“二战”的心情全然不同于去年,局促的空间里,压力与焦虑无限发酵、蔓延,将刘言紧紧裹挟。他要求自己五点起,十二点睡,每天学习16小时,连续学习满两小时,才能起身休息、上厕所。坚持了不到一星期,他就疲惫不堪,好几次午睡睡过头,醒来时天色已晚,闹钟响了几十遍都未听见。

为避免犯困,刘言将被子床单都抱到了屋外,把纸箱里的备考资料堆到床上,甚至用绳子将自己捆在椅背上,若是不满两小时起身,就加罚一套英语阅读题。

严苛的备考之下,刘言开始整日失眠,噩梦延绵,在深渊中挣扎下坠,在黑暗中孤立无援,是他最常体验的两种梦境;此外,还有父母的暴怒、痛哭与鞭打,那些童年的伤痕历历在目,一遍遍在梦里折磨他。

每次吃饭时见他脸色惨白,父母便变着花样给他做营养餐,往他碗里夹肉夹菜,念叨着“天天这样学,人都累瘦了。”

可愈是这样,他愈发感觉愧对父母。

岁末,考研如期而至。刘言压线通过了初试,复试为2:3差额选拔,奇迹并未发生,他被无情淘汰。

二战失败像一道分水岭,同级二战的考生要么上岸,要么进入了工作状态。一直支持他的父母,开始明里暗里地逼他找工作,吃饭时的“闲聊”夹枪带棒,碗碟摔得叮当响。刘言固执地又一次将自己关进小屋,屏蔽了与父母、与外界的所有交流。自始至终,他只说过一句话:我要考上。

考研成了刘言与自己的战争。

他似乎认定了自己是个罪人,这间小屋,就是他的监狱。唯有不停刷题,才能洗刷一身罪过。他给自己设立了变本加厉的惩罚机制,将小时候母亲用来打他的铁衣架摆在桌前,模考错题太多,抑或知识点背不过时,就拿起它狠狠抽打自己,直到皮开肉绽,渗出鲜血。望着纵横交错的伤痕,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为了遮掩伤痕,即使最炎热的夏天,他也一身长袖长裤,将自己装在套子里。可是一次洗澡时,母亲撞破了他的秘密,哭着将他大骂一顿。他被押着去了县城医院,得到一纸重度焦虑与抑郁的诊断证明。回家后,父亲二话不说,将他的考研资料都扔到了屋外,阴沉着脸将他赶出去找工作。

刘言在村口通往县城的公交车上坐了一天,心里乱糟糟的,看那些穿着各色工作服的农民、工人,背着吃饭的家伙什,在城市最底层碌碌奔忙。对于他们,他有一丝悲悯,又有几分鄙薄。拥有一纸大学文凭,想必能找到更体面的工作吧?或许自己不应继续“啃老”,哪怕先找一份工作,一边谋生,一边追梦。然而,计算机专业出身,他却不曾精通一项编程语言,那些大学四年背过的书,刷过的题,无数个日夜孜孜以求的成绩,此刻显得那般苍白无力。或许唯有继续深造,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车载广播里,“就业形势空前严峻”“清北毕业生送外卖”等报道不断弹出,一遍遍翻炒着他的犹豫。他呆愣了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起身,就近找了一站跳下车,坐上了返程的公交,他要回到那间小卧室,继续“三战”考研。

他从柴火堆里,小心翼翼地抢救出那些考研资料,痛苦、愤恨、压抑、孤独,他以殉道者的姿态,悲壮地承受着这一切。无数次他都想以头撞墙,又怕被父母知道,只好在草稿纸上恣意涂画,发泄压力,可是七横八叉之间,满本都变成了两个字眼——上岸。

十二月,刘言第三次参加研究生考试——考场外丢了身份证,气喘吁吁地跑去附近派出所补办,开考后十分钟才冲进考场;专业课考试忘了带计算器,几十分的计算题,只好白白叹气。丛生的波折,让他在考场上就预知了结果。他认命了,可还是赌气似的做出决定——四战考研。

再一次回到那间幽暗的小卧室,他恍若感受到黑洞般的魔力,自己被牢牢吸住,无处挣脱与抗拒,像一尾深海游弋的鱼,搁浅在雨后的小水洼里。他只有将自己埋在书山题海里,才能获得短暂的喘息。他愈发惧怕出门,惧怕与父母打照面,三餐都是匆匆盛满一碗,端进屋里,边看书边吃;甚至在门后放了一个夜壶,白天的拉撒,都在屋里解决。

岁末的寒冬,他如一具行尸走肉,第四次走进研究生考场。

新年的立春日,成绩半夜零点公布,刘言考了专业第一。

他梦游似的,撞开小卧室的门,直愣愣地往外走,含混不清地呓语着:“我考上了......考上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一脚踩空,跌入河中。

次日清晨,他的遗体被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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