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出生于1933年,今年已经83岁了,养育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如今,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家。
人老,再幸福也艰难。那幸福热闹也只是短暂的表象。表象的背后又是怎样的故事在演绎呢?眼前是慢长的苦夜要她自己一分钟一分钟的去煎熬,无人可以替代。
有时,儿女太出息了,对老人来说也未必是福气。爹娘千辛万苦把儿女养大成人,儿女就像长了翅膀的小鸟,陆陆续续飞向了诗和远方。只有大哥一家人在爹娘身边。
农历1997年11月12日,大嫂在大哥病重期间突发脑溢血,先“走了”。伺候大哥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64岁的娘身上。当时爹也有病。于是,娘:一次一次的熬药,一碗一碗的端饭,一天一天的照顾着这对父子,还要关照8岁正上学的孙儿。娘心中的压抑啊可想而知。有一次我回家看望大哥,娘把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端给大哥,温和地像对婴儿说话一样说:“喝吧,不热了。”大哥把药喝完,娘端着药碗往回走,顺便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大腊月天,哪有汗?分明是在擦泪啊!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得十分清楚的大哥,在1998年4月28日绝望地带着诸多不舍离开了家“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心里的苦啊,一下子化作泪水,失声痛哭。年迈多病的爹对9岁的孙儿说:“去给您奶端杯热开水。”娘接过开水,扶摸着孙儿,泪水往肚里吞,不哭了。她站起来,去给爹熬药。爹在大哥走后四年,也“走了”。这对于娘来说,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承受了这一切啊!在儿女的劝说下,娘到城里三哥家住下。一段时间后,娘又提出要回乡下。哥嫂都劝不住,娘说:“我身体可以,一直在这儿住着,身体会垮的,我得回家干活。”就这样,娘又回到了乡下老家。
在四面八方工作、生活的儿女们,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思念自己的娘。节假日,娘的儿女、媳妇、女婿、孙、外孙、孙女婿、孙媳妇、重孙、重外孙一大家子四五十口人,欢聚一堂,慰藉在娘的身旁。这其中有大学生、研究生、博士、工人、商人、高干,这都是爹娘谆谆教诲的结果啊!
时光不会因为你对它的珍惜而停留在某一瞬间,短暂的聚会之后,又开始了长长的离别。娘独自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她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个寒冬酷暑需要自己独自去面对:老头子啊老头子,你干嘛走得那么急?留下我一个人孤独痛苦。孩子们是很孝顺,可我也不能拖累他们,各有各的难啊!我在家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些体力活我受不了。那天,大家都端着洗衣盆去北地机井那儿洗衣服,我也去了。可回来的时候,怎么也端不动洗衣盆。湿衣服盆太沉了,我的确老了。我要是有个儿女在身边也能帮我端着啊!这儿女有出息了有啥用?!
有一次,我回家看望娘。妹妹也去了。娘说她想喂养一些鸡。我和妹妹都说:别喂了,一旦你要进城小住,有鸡,你就走不了。没想到,娘的一句话让我俩都哑了:有了鸡,我好有个说话的伴儿!以前我总想:娘没文化也许更好,她不至于慨叹:“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可今天听娘这么一说,我知道了:自古至今,情字难逃啊。后来,我回乡下看望娘,隔着大门未进去,就能听见娘在大声嚷嚷:“回窝去,回窝去,看把菜给我啄毁了。”
虽说,娘老了,但身体确实很棒,一直不缀耕作,可我们总担心有个万一。既使我们可以随时打电话问候,但是,万一娘有急事怎么办?我苦思冥想,想到了一个让娘很高兴的办法:我把我们兄妹几个的一寸照片贴在小本本上,把各自对应的电话号码用记号笔大大的写在后面。娘不识字,但她认识阿拉伯数字。“娘,你想给谁打电话,翻照片就行,然后拨号,我们就能通话了。”娘高兴地说“你真聪明,到底上过学啊。”当我第一次接到娘打来的电话,我是何等的兴奋啊!那感觉不亚于我孩子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后来,在城里的四哥“强行”让娘到家里去住。他说“娘,你不去,我睡不着觉。”那段时间,娘过的也很愉快。你瞧:她和重孙女儿多会玩。四哥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快乐的瞬间,并附诗一首“相隔八十年,修得祖孙缘;同一蓝天下,轻风拂笑脸。”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娘又要回乡下老家。她说:“儿女多了,有穷有富。我在城里住,您姐姐在农村,您姐夫常年有病。想见我一面都很难。没有钱,寸步难行啊。”哥说“您在这儿,我姐来照样可以不拿礼物呀,我们也不计较这些,只要您好。”娘说“话是这样说,可你姐不好应人啊!”唉,娘就是这样,自己都八十多岁的人了,却总是想着别人。
前几天,我回乡下看望娘。太阳毒辣辣地烤灸着地面,照得人睁不开眼。树上的叶子也因为饱受尘土的折磨,不得不耷拉下来高昂的头,蔫吧地随风摇动。我下车后进家门口一看:门锁着,娘不在家。我步行一公里左右到田地里去找娘。远远的我就看见:娘扛着两把农具,弯着腰,边走边擦汗,步屡蹣跚。我情不自禁,大声喊:“娘!”娘抬起头,用那灰蒙蒙却又固执的透着几丝蒙尘银光的眼睛张望着“谁呀?喊我吗?”我眨巴眨巴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娘,是我,阿玲!”我赶紧从娘身上接过农具,娘那满是裂口褶皱的粗糙的手递给我毛巾“呀,是阿玲。这么热你回来干啥?”“娘,这么沉的农具,你咋把它扛到地里的?”娘轻松地笑了一下“以前我总骑着三轮车。今天没骑,我把它放在地上捞着过来的。没事,走吧。”到了家,我仍在瞒怨娘“娘,这地说啥都不能种了。您万一有个好呆,这儿女的脸往哪搁?”娘喝口开水,坐下来,慢慢的说着:“没事。咱这一条街,和我一样年纪的老人,都干不动活了,只有我还行。”“娘,可他们有儿女在身边呀。我给你说,今年九月底我爹祭辰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干活了,说啥都得跟我回城。我家属院和你一样年纪的老太太多着呢。你们可以一起散步、拉家常。”“唉,我去了,多个人多麻烦。”“娘,养儿女就是为了养老。我也不忙,只是做家务。但离不开家,还想帮孩子们一点忙。你能来,我们相互帮衬着,多好啊。”
临回来时,我又嘱咐娘:“娘,咱可说好了,到时候,您可一定跟我回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