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读了好友中学校长女儿写的一篇散文《南京印象》,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南京的回忆。
说来也奇怪,记忆这个东西,就像池塘里的水,平日看似波澜不惊,若不小心扔下一颗小石子,就会泛起点点涟漪,连同人的心,都会跟着颤抖起来。
九十年代初,我在南京生活、学习,那是一个乡下孩子第一次见过的大城市。下关码头的嘈杂、水西门外商贩的吆喝、汉中路边的法国梧桐、清凉山上的清幽、新街口的喧嚣、先锋书店的静谧、鼓楼广场的车水马龙、鸡鸣寺的钟声、夫子庙的小吃、秦淮河水里的垃圾、朝天宫的古玩、中山门城墙上的红叶、南京博物馆的肃穆、中华门外雨花台的荒凉、明孝陵的磅礴、中山陵的恢宏、梅花山的毓秀、无轨电车南京女孩吵架飙出的脏话、一毛钱一份《扬子晚报》散发出来的油墨香味......
所有这些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三十年过去了,过去的点点滴滴,竟然都能记起,甚至还能如数家珍。就像一个穷人,对自己衣兜里的几枚硬币一清二楚,可见南京对我的“荼毒”之深。
对于我这样的乡下孩子而言,南京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虽然遥远,情感上却并不陌生。
那时的我,对南京没有丝毫的好印象,甚至很厌恶,尽管我从来没有去过。
小时候,我对南京的印象全部来自于生长队稻谷场上放的露天电影。那个年代,红色革命电影里妖里妖气的女特务来自南京,凶狠残暴的反动派也来自南京,嗲声嗲气的话外音“南京来电”、“南京消息”传递的也不是好消息,“南京”这个词就在我幼稚的脑子里扎下根来。南京人就是“坏人”,南京消息就是“坏消息”。
于是,在我懵懂的认知里,南京就是坏人的代名词。南京就是国民党,南京就是反动派。当英勇的解放军振臂高呼“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年幼的我也跟着热血澎湃。
南京,一个专门出“坏人”的地方,反动派的老巢,肯定不是一个好地方。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南京在东南西北的哪个犄角旮旯,但是电影的熏陶,奠定了我对南京最初的认识。
上了中学,学了地理书,才知道原来南京离我是如此之近,若顺江而下,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可以抵达。这大大触动了我,惊诧了我,原来“反动派的巢穴”就在我的身边,我天天“与敌为邻”,却浑浑噩噩十几年毫不知晓。
等学了历史书,更加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历史书中的南京,十朝都会,六朝古都,虎踞龙蟠,人杰地灵。
这怎么可能?一个专门出坏人的地方,怎么会钟灵毓秀?一个国民党反动派的大本营,怎么会穆穆清禁,济济群英?一个白色恐怖的城市,又怎么会是鸾翔凤集,羽仪上京?
认知上的浅陋,教科书传授给我的关于南京的一切,使我对南京耿耿于怀。内心里我对南京放不下了,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喜恶,更多的是不解,是好奇。
南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