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词解释:
1.源石:泰拉世界的矿物,能够催生出类似魔法的源石技艺,但同时会染上源石病。感染者无药可医,慢性死亡。
2.罗德岛:源石驱动的巨大舰船,属于罗德岛制药公司,致力于医治源石病,拥有医疗和战斗干员。
3.菲林:泰拉世界的种族之一,原型为猫。文中的佩洛,鲁珀均是以动物为原型的种族。
4.乌萨斯,哥伦比亚:地名
人物介绍:
迷迭香:白色头发的菲林少女,身世不明,罗德岛精英战斗干员。其源石技艺可幻化出“拥有巨大力量的虚空中的手”。
煌:罗德岛战斗精英干员,热情似火,源石技艺能够提高温度。
阿米娅:罗德岛领袖之一,外表上看起来仅仅是个不成熟的棕发少女,实际上却是深受大家信任的合格的领袖。源石技艺为情绪吸收。
凯尔希:罗德岛医疗项目领头人,在各项领域皆拥有渊博学识。似乎有着许多的秘密。
博士:疑似唯一幸存的人类,曾经在罗德岛扮演过重要角色,现已失去记忆。
正文:
迷迭香有时会分不清梦和现实。
因为对她来说,不管在哪一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痛苦地挣扎。
碾碎的血肉,碎裂的建筑废墟,撕心般的嚎叫,以及昏暗无光的天空。
每次闭上眼睛,这些景象就会浮现在眼前。
她亲身经历过的,她亲手摧毁过的。
都会在梦里反复的出现。
庆幸的是,她经常会忘记一些事。没由来的,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样,连同那些痛苦的回忆一起,不留痕迹的消失。
于是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一个本子,把身边发生的重要事情记录下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她知道,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可她还是希望,能让仅存留在日记本上的温暖,将陷入噩梦中的她一把拽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
她睁开了眼。
柔色的灯光和白色的雪一同映入她的眼帘。口中呼出的白气缓缓升腾,在车厢顶部消散。
列车正在前进着,车轮与轨道摩擦而晃动着,窗外白色的雪树飞驰而过。
迷迭香转着眼睛,打量起了周围。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厚绒外套。正常大小的沙发对于迷迭香来说仍然过于宽大,她几乎是整个人陷进那些柔软的皮革里,像只裹在被窝里的小猫,动弹不得。
咦,我在哪里?
她扭了扭身子,想起身从衣服里抽出手臂,来回摸索着找自己的日记,却被一双熟悉的手又摁回了沙发里面。
“迷迭香?迷迭香你睡着了嘛?”
面前高大的女孩忍着笑意,故意大声说道。
“睡着的话我可就把你桌子上的曲奇吃掉了哦。”
“煌姐姐!”
白色的小菲林睁开了眼睛,想从沙发上跳起来。可是整个身子都被她面前更大个儿的菲林挡住了,怎么也没法从裹得严严实实的绒服里抽出手。
大个儿的菲林边笑边揉迷迭香的脑袋,顺便也把盖在她身上的绒服抽走。
“迷迭香你简直太可爱了,睡着的样子就像只小猫一样。我可是忍了好久你才醒来,赶紧让我摸个够吧!”
煌的手又向前凑了上去,似乎要把迷迭香整个抱在怀里。
“煌!你在干嘛呀!”
迷迭香叫着面前这位菲林的名字,侧身再次躲过她的熊抱。
她弓着身子,张开双手,脸上带着坏笑,像是看见兔子的猎豹一样,似乎随时准备抓起迷迭香到自己怀里。在扑了两次空之后,煌终于停了下来。
“这样,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不继续和你闹了。”
煌蹲了下来,闭起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迷迭香感觉有些奇怪,是对面前的这一幕有种陌生的熟悉感的奇怪。
她记得煌姐姐,也记得自己,也模糊地记得这个吻。
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哪,这趟车,和车所行驶的目的地。
也许,她是在做梦吧。
居然是有煌姐姐的梦呢。
好久,都没有在梦里感到这样温馨了。
迷迭香笑了笑,踏着脚上的靴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半蹲着的煌看起来和迷迭香差不多高,此时的煌正闭着眼睛,嘴角抿着藏不住的笑。
煌心里想的是,等迷迭香凑过来害羞的纠结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做个鬼脸吓一吓她,好再看一眼这只白色菲林可爱的模样。
然后,她感觉到脸上被轻轻地点了一下。
柔软,有一点点湿,像嘴唇的触感。
煌睁开眼睛,迷迭香刚好收回侧着的脑袋,一脸平静地看着煌。
白色的睫毛半遮住了她的青绿色的瞳仁,伴着同样银白的长发垂在肩上。
面前的小只菲林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地看着煌,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列车仍在向前驶进着,窗外偶尔传来沉闷的风声。
“啊,啊啊……”
倒是之前还一脸得意的煌先乱了阵脚,差点在一阵晃动下摔倒在地。
***
煌坐在沙发上,接过迷迭香递来的曲奇之后,才看起来稍微缓过来一点。
“煌姐姐,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我们现在在乌萨斯境内,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哥伦比亚了”
煌把曲奇塞进自己的嘴里,用手搭着窗边,白色的风景像箭一样在车厢后穿梭,快得只留下了雪的虚影。
“没想到乌萨斯贵族用的车厢居然可以免费搭我们过去,连赶路他们都要住的这么豪华。”
煌摆弄着桌子上精密雕刻的小塑像说道。
她们两人现在所处的车厢虽然空间不大,但是装饰的却异常豪华。不仅有暗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脚底,就连车厢壁侧都用绒毯密密麻麻地点缀着。头顶上的吊灯散发着柔软的光,将车厢外刺眼的白色尽数吸收。
两人面对面坐着,列车就这样笔直的前行着。
“那……我们要去哥伦比亚干什么?”
“你不会把我出发前和你说的那么一大通话都忘记了吧?”
迷迭香看着煌,点了点头。
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煌这样想着,随后她想起来,这孩子,好像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
大概,是对曾经受过的创伤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
煌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重新填满笑容:“亏你还是拼命求着凯尔希说要跟过来,博士才同意的。怎么转头就忘记要跟过来干什么了?”
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铁盒,在两人的面前晃了晃。
“这是上次Logos出差的时候给我带的乌萨斯特色掺水酒精饮料,名字叫……乌拉乌拉什么的我也记不清。哥伦比亚虽然不像乌萨斯一样常年下雪,可也比罗德岛要冷些。为的就是这次在车上暖和身子的,要不要尝尝呀?”
迷迭香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嘿,就算你要喝我也不会给你,我才不会让小孩子碰这种东西呢。”
说着煌便扭开壶盖,抿了一口铁盒里的酒。
“嗤…..吖哈,果然还是喝酒能放松下来呀。”
“我不是小孩子了。”
迷迭香一脸认真地说道。
“这倒是真的,罗德岛上的小孩子们一个个都不怎么像个真正的孩子,你也是阿米娅也是。”
“阿米娅……”
迷迭香喃喃道,眼神开始飘向窗外。
煌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敛。
“迷迭香,你,又开始忘记了么?”
白色的菲林点了点头。
***
“你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这个症状了,上次凯尔希给你做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么?”
“没有,凯尔希医生从来都不和我说有关我的体检报告,只是做完检查记录就让我离开了。”
“……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懂凯尔希究竟想要作什么,博士的事也好,这次的行动也是……”
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喝了一口铁盒里的酒。随后把自己用力陷进沙发里,躺着伸了个懒腰。
“别担心迷迭香,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可是答应了博士的。这次我们只需要把一个秘密基地砸烂就好,交给我的小队去做没问题的。”
迷迭香点了点头,嘴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了白雾,缓缓升腾。
“给,拿着这个。”
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递给了坐在沙发里的迷迭香。
“是个会自己发热的小瓶子,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源石技艺压缩在瓶子里的,用来取暖再好不过了。”
迷迭香看着手里的瓶子,精心雕刻的纹路从瓶口蔓延至瓶身,热量源源不断地从底部散出,温度刚好让捂着的双手暖和起来又不至于烫伤。
这可和煌平时的风格不一样。
等迷迭香刚想抬头说谢谢的时候,煌的声音却在背后的门口传来。
“好好睡一觉吧小猫,等你醒来后,天气就不会这么冷了。”
随后是滑栓门扣合的声音。
精致的车厢内,就只剩下了迷迭香一人,和铁轨滚动时隆隆的声响。
白色的雪从窗外划过,结在玻璃上凝成了冰花。
手中瓶子的温暖渐渐让整个身子都变得软和。
睡吧,迷迭香。她对自己说道。
于是她闭上了眼。
在温暖的地方安然睡去,在关心着自己的人周围惬息,其余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
迷迭香对自己说道。
***
“为什么你要管这些铁墙叫做剑呢?”
“因为它们很锋利,打在身上会很痛。”
“可是凯蒂”棕色长发的女孩说道:“即使这样,这些也还是些铁做成的硬块啊,没有办法被叫成剑。”
“这些战术装备立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面大盾,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些什么了。”
“那么凯蒂,你想保护住些什么呢?”
“阿米娅,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的名字?我叫作迷迭香。”
“没有哦,凯蒂。”
她回过头,平静地说道。
漫天的沙尘呼啸着飞舞,打在布满划痕的铁壁上叮当作响。
黑蓝色的作战服卷着风,连同沙粒一起上下翻飞。
阿米娅站在那里,迷迭香站在她的对面。
她的身影逐渐清晰,可兜帽遮住的脸庞却始终被茫沙笼罩。
“你在做梦,凯蒂,只有在你的梦里我才会出现。”
“你不是阿米娅,你是谁?”
“我是就是你,凯蒂,是承受了所有一切的你自己。而你只是躲在别人身后的,用代号隐藏自己的迷迭香。”
“不,我不叫凯蒂,我叫作迷迭香!”
她挥起了手,足足有两米高的战术装备随着迷迭香的动作而转动,漂浮在空中,铁墙末端锋利的角对准了站在沙中的棕发女孩。
“放我出去。”
“这是你自己的梦,凯蒂,如果想要出去,就得自己醒来。”
或者,杀了我。
沙暴仍未结束,四周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无数的沙粒在风中呼啸。
她放下了手,剑也随之落下,穿透了棕发女孩的肩膀。
血液翻涌而出,混着沙土将空气染成了茶色。
女孩的脸也随即显露出来。
那个有着阿米娅脸庞的女孩,正在诡异的笑。
“对的,这才是你,把所有完整的破坏成碎片,把所有会动的物体碾碎成齑粉,只有血才能抑制你体内流淌的源石,杀戮才是你被制造出来的理由。”
“闭嘴!”
第二柄剑落了下去,女孩的右半边身体瘫了下去,黑蓝色制服裂成了两半,里衬的胸花被撕成了碎片,随着沙子一同在空中消散。
棕发女孩用左手抹去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划在嘴边露出一个噙满血的微笑。
身旁在风中卷起的沙忽然有了实体,幻化出一个个人形,手持着刀剑形状的沙子,向着迷迭香扑去。
她再次挥手,剑横向穿过了它们的身体,将人形的沙劈成粉末。
“杀了我,你就能醒来。”
棕发女孩的眼睛,绽出血一样的赤红。
越来越多的沙子向她扑来,成百上千,从沙漠的尽头一个个显现,包围了迷迭香。
白色的菲林挥舞着手臂,剑落下的频率越来越快,沉重的砸向地面,提起,再次砸下,再次提起。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重复了多少次。
直到连剑都磨平了棱角。
沙暴却还没有停下。
迷迭香扔掉了剑,她催起源石技艺,用虚空中的手抓起了面前的女孩,将她捏在了手心里,缓缓地收紧手掌。
杀了我,你就能醒来。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迷迭香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
每一次,无论怎样,她都无法醒来。
总是要亲眼见证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现实中的她才会苏醒,涌着眼角的泪一同醒来。
迷迭香站在沙中,虚无的手握着另一个女孩。
女孩没有再说话,而她也没再继续攥着。
风渐渐停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是阿米娅。
我,我根本不想伤害她。
可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没法醒来,就要继续做这个可怕的梦。
如果,我在梦里了结自己呢?
迷迭香愣了一下,她松开了手。
女孩在半空中落下。
迷迭香拾起了剑,调转锋利的角,巨大的铁板指向了自己的头颅。
这样的话,我大概,就可以醒来吧。
她闭上了眼睛,虚空中的手抓住剑柄,刺了过去。
“不要!”
那是阿米娅的声音
趴在地上的女孩,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向着迷迭香伸出了手。
“迷迭香!不要!”
她的眼睛里,充斥着痛苦和恐慌。
“放下那个战术装备,不要!迷迭香,相信我,不要这样,我会……”
我会保护你的。
阿米娅这样说道。
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
声音清脆的像玻璃,碎片落在地上化成了水,和沙土混合变成了泥土。
一瞬间,沙子全部变成了泥土,落回了地面上。
阿米娅趴在地上,她向前伸出的手,沾满了血污。
而阿米娅的身后,是数十把黝黑的枪口。
那些人身上都穿着罗德岛的制服,他们躲在掩体后面,汗水混杂着血在他们的脸上流淌。他们举着法杖或枪,指着一个共同的方向。
“迷迭香!”
棕色长发的女孩撕心裂肺地吼道。
迷迭香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巨大的乏力感冲上大脑。
她跪了下来,巨大的战术装备也随即倒下,掀起一阵尘埃。
“…医疗组,快……马上…...”
迷迭香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阿米娅焦急的脸庞,和她怀中的那朵,已经被撕碎的胸花。
***
阿米娅的声音。
凯尔希医生的声音。
还有许多迷迭香不熟悉的声音。
一直在她的周围回响。
她们在讨论着什么,对么阿米娅?
迷迭香想这样说道。
可她的身体不听她的使唤,嘴巴也是,眼睛也是。
我的头好疼,疼的要命。
自从离开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之后,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躺在手术室上,陌生的人和彼此交谈着,她却完全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就像,就像是被摆在盘子上,等待着宰杀的羊羔。
有人握住了迷迭香的手,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
我能感觉到指环上的纹路,阿米娅,是你么?
可迷迭香的嘴巴根本张不开,耳朵也完全没法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没事的,迷迭香”
她似乎听到有人对我说道。
“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
眼前的黑暗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巨大的剑。
悬空着的,锋刃沾着鲜血的,真正的剑。
“醒来吧。”
迷迭香的声音对自己说道。
巨大的剑应声而落。
刺入了她的眼珠,迸起了一阵血花。
***
她睁开了眼,大口喘着气。
熟悉的天花板,罗德岛黑色压抑的装修风格,走廊两侧悬挂着倒吊的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唯有用玻璃间隔的透明病房还稍显整洁和干净。
机械制成的仪器滴答作响,显示屏上扭曲着各种各样彩色的线条。
迷迭香躺在白色的被子里,身旁是俯身睡着的阿米娅。
她的脸上并没有血淋淋的伤口,身上她经常披着的大号制服也不像是有损伤的样子。
她就像从前一样,趴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睡去。
迷迭香松了一口气。
还好,那是一场噩梦。
棕色长发的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垂在被子上的长耳抖了两下。
阿米娅也睁开了眼睛,随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早上好迷迭香,睡得舒服么?凯尔希医生说你大概几个小时之内就会醒来,我怕你自己一个人会害怕,于是就在旁边想看着你醒来,结果倒是我一不小心睡过去了,诶嘿嘿……”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又接着握住了迷迭香的双手。
“迷迭香,你,还好吧?”
“啊,我,还好,只是…...我的头,有点痛。”
迷迭香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脑,从刚才醒来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沉甸甸的,又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
她摸到的,并不是自己的脖子,而是结晶状的什么东西。指尖碰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一股寒意从那个地方里发出,像波纹一样传遍了全身,最终再次回到大脑。
“呀!”
迷迭香不禁叫了出来,那是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取了出来,放在了外面,没有了皮肉的保护,就这样冷不防地暴露在了空气中,牵连着全身的神经。
“别怕,迷迭香,那是医疗部在给你做手术时新加上的抑制装置。有了这个装置你就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阿米娅,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噩梦?”
棕发少女的眼睛垂了下去。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一直在梦里痛苦地挣扎着,我们都听见了……放心吧迷迭香,它能保护你的安全”
她顿了一下,后面的一句话像是呓语般轻柔。
也能够,保护其他人。
***
自动门打开,一位身着防护服的干员出现在了门口。
她端着白色的餐盘,另一只手臂夹着黑色的终端,来到了迷迭香的面前。
干员朝着阿米娅点了点头,紧接着放下了餐盘,观察着显示器上的数字,在终端上记录着什么。
迷迭香静静地等待着,就像她以前做检查时的那样,乖巧的配合。
“DX76号病人迷迭香,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我记得,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煌姐姐去执行任务,是在一个正在行驶的火车上...…”
迷迭香很明显的感觉到,干员听到她说的话后皱紧了眉头,口罩下本来分辨不清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厌恶。
阿米娅也一定感觉到了,她扭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握着迷迭香的手心。
“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睡了过去,醒来后就躺在了这里,就在刚才……”
“不对!不对!你骗不了我的!你还想装傻!”
面前的医疗干员扯开了自己的口罩,对着床上的迷迭香吼道:
“明明他们和你一起去的哥伦比亚,为什么他们都没能回来?安格尔没有回来,奥尔格没有回来,甚至连煌都……”
“冷静一下,埃尔,请,不要激动。”
阿米娅手指上的指环发出红色的光芒,将她身上的凝聚的情绪缓缓稀释。
名叫埃尔的医疗干员止住了动作,抬起的手缓缓地落下。她重新拾起终端,调整好仪器的数据,向着阿米娅短暂地鞠了一躬,随后离开了病房。
白色的空间里又恢复了最初的静谧,有的也只是医疗仪器滴滴答答的枯燥的声响。
“我会把一切都说明的,迷迭香。”
阿米娅摸着迷迭香的头,轻轻地将她重新放倒在床上,小心地护着迷迭香脑后的装置。
“在那之前,请先休息一下,毕竟,距离你回到罗德岛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迷迭香就这样像个大号的玩偶似的,呆呆地应允,顺着阿米娅的动作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而她的心里,却早已翻腾成了一锅沸水。
原来,那不是梦。
如果那不是梦的话,那么,那个在沙暴中叫着凯蒂的阿米娅,也不是梦。
她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在一切变得更糟糕之前,她要让自己睡去。
狠狠地睡去。
***
正如阿米娅所说的那样,迷迭香真的没有再做过噩梦。暂时失忆的症状也得到了明显的改善,除了偶尔脑后会感到刺痛外,迷迭香就像一位正常的,十四岁的小巧的菲林姑娘,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在罗德岛的舰桥上,一个人靠着栏杆,望着缓缓流动的天空,发呆。
可迷迭香知道,一切都变了,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用终端查看以前的日记了。她一直用终端记录着些什么,以防自己会忘记,有时候也会用来回忆。
随后,她发现自己没法提起剑了。
她找不到自己的剑,也没有办法用源石技艺抓起任何东西了。
那双虚空中的手,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米娅对她说过,那个脑后的装置,能让她的记忆不再失控。取而代之的副作用,就是她没有办法再随心所欲的操控自己的“手”。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份卡没有办法进入B级以上的舰层了。她只能以病人的身份,在甲板上游荡。
她想找罗德岛上的朋友,可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朋友了。
没有人愿意她的靠近,也不再有人会露出笑容迎接她。
他们的眼神,永远在躲闪,冷漠,像看到怪物一样,远远离去。
她去问阿米娅,可阿米娅每次都会避开这个话题。
“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先安心养养身体吧”
阿米娅总是会这样笑着回答道,然后像原来一样亲近她,偷偷带着她去那些她早已没有权限的地区,陪她一起在餐厅里点些好吃的甜点与咖啡。
然而,更多的时候,迷迭香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走廊的休憩座位上,一个个注视着经过的忙碌着的干员们。
其实迷迭香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
她有时候会忘记干员们的名字,但是却永远不会忘记和他们经历过的那些事,那些情感铭刻于记忆的深处,永远不会褪色。
但现在,她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再没见过她小队里的成员。
她曾去问过,可得到的答案大多一样。
没有回应。
这大概也算是答案的一种吧,她对自己说道。
***
自从她回来以后,她也没再见到煌的身影。
按理来说,罗德岛的精英干员即使没有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频繁的在罗德岛出入。
可煌是个例外,她的朋友到处都是,只要有她在,气氛一定会被她搞得火热起来,不论是气氛上的还是温度上的。
可是这几天,舰船上却是出奇的冷清。
迷迭香没有办法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这种理由来糊弄自己,她知道,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博士不在,凯尔希医生也只是每日作着检查的工作,每次问她的时候,她总是会扳着脸回答装置还需要测试,然后扔下迷迭香自己一个人,待在围着玻璃墙的医疗室里。只剩下永远在运作的医疗器械,以及逐渐熄灭的灯。
她就这样,在地下的病房里,独自一人,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夜晚。
她早就习惯了。
***
“是你杀死了煌”
凯尔希说道。
“目前对外公开的信息是他们下落不明,但实际上,我们已经回收了他们的尸体。这是对尸体检查过后得出的最后结论,连同煌所带领的六名精英小队成员一起,死在了哥伦比亚。他们的身上都有着钝器的瘀伤,与后来现场发现的迷迭香所属战术装备碎片上的血渍也吻合。煌的颈部有着明显的勒痕,就像是被‘手’掐住了脖子。”
凯尔希的脸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白色照灯的光只打在了面前的长桌上,黑暗里她的眼睛散发着墨绿色的光。
迷迭香坐在桌子的对面,仍旧穿着病号服,白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披落,缩成小小的一只。
阿米娅坐在凯尔希的旁边,连同Logos一起,狭窄的密闭室内几乎是集齐了岛内所有能到场的精英干员。
“我们推测,煌并没有回击,甚至根本没有反抗,不然你绝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返回这里。”
迷迭香没有作声。
“阿米娅赶到现场的时候,你已经陷入狂乱的状态,无法认清任何人,攻击所能见到的任何事物。最后,你甚至打算自杀……”
“你们执行任务的工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煌在临死前仍保护着你的日记本”
她拿出一个密封着的袋子,里面是一张已经被火焰蚕食了大半的纸张,迷迭香认出那是她日记里被撕下的一页。
请别怪她。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这四个字,连同带血的印记触目惊心。
“我们从你身上发现了一个刻有源石技艺的瓶子碎片,应该是煌之前随身携带的”
另一个袋子被放到了桌上,碎片上漩涡状的纹路清晰可见。
迷迭香大概已经猜到了,她只是不愿再去面对。
可那枚碎片被拿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一块石头落下了。
那块石头狠狠地砸碎了胸腔,胃酸连同眼泪一同涌出,几乎要将她窒息。
然而,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深处却只能发出哽咽。
迷迭香垂下了眼角。
仪表记器的滴答声一遍遍的回响,和白色的炽灯一起充斥着整个房间,变成一片空白。
“迷迭香,从今天起你将会变成普通的病人,需要定期来我这里检查。”
“我们通过手术缓解了你的病情,但我们并不知道对你究竟会起多大作用,但经过刚才的测试,现在的你应该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法来告知你真相,但,这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果你在密闭室失控,我们也能够及时控制现场局面”
“请记住,迷迭香,你已经不是精英干员了”
“起码暂时是这样的”
迷迭香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回忆着刚才凯尔希医生说过的话。
睡在自己的床上,会更舒服一点么?
她把被子缠在身上,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脑后的那个结晶状的装置,只是稍微碰一下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我现在,还是原来的我么?
从回来之后开始,迷迭香已经不需要吃药就能睡着了,夜晚再也不是噩梦的煎熬,床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
一切都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温暖的瓶子,爽朗的笑,亲昵的怀抱,害羞的吻。
许多温馨的景象浮现在迷迭香的脑海里。
她紧紧抓着被子,指甲深深的陷了进去。
泪水从她的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落在了白色的被褥上,晕染开了一片濡湿。
“煌姐姐……”
她的呼吸逐渐均匀,紧攥着的手也缓缓松开。
她瘫倒在床上睡着了,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
迷迭香就这样留在了岛上。
虽然已经不会再忘记事情,可她也始终记不起来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她仍然会坚持每天写日记。
记下今天外面的天气,路过训练室时听见有趣的事,以及自己的状态。
阿米娅仍然会来找她,可迷迭香却莫名有些抵触。
在舰船上,有很多事情需要阿米娅去协助。
迷迭香这样说道。
不,你是我的朋友,迷迭香,永远都是。
阿米娅说道。
迷迭香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
博士也过来看望过迷迭香。
她礼貌地问候,随后,陷入沉默。
博士离开的时候,送给了迷迭香一个马克杯。
多用它喝点咖啡吧,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阳光下喝咖啡是最惬意的事情了。
博士这样说道。
迷迭香收下了那个杯子。
陶瓷制成的杯柄十分光滑,握在手里有股冰凉的感觉。
咖啡…...么?
或许,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我最大的作用了吧。
***
“梦,并不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现,它更像是一种映照,映照着你心底的渴望。”
一枝花被放在了迷迭香的桌前,迷迭香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位手持法杖的菲林。
“你好迷迭香,我是夜魔。虽然你可能并没有忘记我,以防万一我还是再自我介绍一遍。”
透明穹顶下的餐厅,人来人往,午时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了她淡金色的长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面前的菲林眯了眯眼睛,那双湛蓝与耀金混合的异色瞳变得更加鲜艳了一点。
迷迭香有些惊讶,这是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与她闲聊的干员,而且,她还记得她。
“你好夜魔姐姐…...”迷迭香有些语塞,也许是她本就不擅长热情地对话,也许是太久没能像这样说话,她竟然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简短的招呼过后便彻底没了思绪。
“看,这是我和莱娜新发现的花,我给它起名叫做迷迭香。”
细长的枝条上只有一朵盛开着的花,淡紫色的花白混着细长的花蕊,垂在枝条的尽头,散发着一股提神的清香。
“啊,很漂亮。不过,为什么叫迷迭香呢?”
“好问题。”
夜魔放下了法杖,坐在了迷迭香的对面,看着白色菲林的双眼,拿起了那朵花。
“那么,你为什么叫迷迭香呢?”
周围噪杂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餐具触碰碗筷的声音变得清脆,水从壶中倾出的速度越来越慢,阳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空气里的水滴仿佛变得更冷了些。
一切都在收缩,汇聚在她手中的花上。
凯蒂。
她轻声说道。
“什么?”
水落回了茶碗,交谈声重新振响了起来,阳光依旧耀眼,摆在迷迭香面前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
一切都仿佛又恢复了原状。
“我刚才没有说话哦,是你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夜魔笑着说道,再次把花放回桌上。
“这当然不是迷迭香,迷迭香这种植物在我们的世界开始前就已经灭绝了,我们也只是根据书上的记载,一步步推算出它原本的样子罢了。”
夜魔顿了一下,眼神仍然没有离开迷迭香的脸庞:
“你的梦里,藏着问题的答案。至于要怎么寻找,就要靠你自己了。”
淡金色的菲林起身,拾起了法杖,和迷迭香道别。
“加油吧小猫,这枝花算是答谢你之前帮我的礼物。”
迷迭香看着桌上的那枝花,在阳光下结出了晶莹的露水。
“我会的。”迷迭香回答道。
夜魔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
她向着迷迭香摆了摆手,消失在了人群中。
***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呢?
迷迭香坐在床上,头顶挂着滴答作响的钟。
窗外的云在缓缓地流动,天蓝的像清澈的海。
她穿上了自己的靴子,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装置冰冷的触感像针扎一样刺痛,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迷迭香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不用再需要背着那个雷达一样的限制器了,不需要再使用源石技艺,再也不用拿起剑了。
不需要再见证生离死别,自己的身上也不会沾满鲜血。
她现在,只是罗德岛上的,一位普通的病人。
迷迭香打开了门,走进电梯,摁下了黑色的按钮。
黑色的安全门缓缓下落,闭合。
可如果这样下去,她就不再是迷迭香了。她只能是一个躲在角落里的,需要别人照顾的,给别人添麻烦的存在。
她不想这样,她不愿意这样。
迷迭香拿着阿米娅悄悄给她的黑色卡片,走进了整备室。
那里存放着许多沾染源石的工具。
其中就有,曾经属于她的那柄剑。
剑如今只剩下了一把,合金制成的外壳由于受到爆炸的波及残破不堪,露出了内部更加支离破碎的铁板。
它静静地躺在角落,在无数堆砌而成的物件之中毫不起眼。
她抚摸着剑粗糙的表面,看着那些凹陷与划痕。
杀了我,你就能醒来。
梦中阿米娅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象着那双虚无的手。
剑身发出了一阵震颤。
她握住了十字状的剑柄,紧紧握住,用力攥着。
剑柄发出格格的声响。
手上的鲜血,臂膀上的伤疤,轰然倒塌的楼房,哭喊着,呼嚎着。
汇聚在了手中的剑上。
她杀过多少人,她早已记不清了。
有多少是为了自己,有多少是为了别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只有她才能结束这一切。
啪嗒。
剑柄的碎片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巨大的战术装备的把柄,被迷迭香生生拗断。
破碎的剑柄掉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脑内的一阵剧痛。
她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清脆的,好像是玻璃摔碎的声音,瓶中的液体流淌开来,变成一片血红时的声音。
她记得,那个瓶子握在手里的感觉,是温暖的,像火炉一样炽热。
正如同她手心中泌出的血一样。
迷迭香张开了手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一块玻璃碎片,她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死死攥住了那块碎片,像刀刃一样扎进了她的手心,掌心淌出了温热的血。
我在下意识的伤害自己么?
血涌出伤口的速度渐渐变慢了,迷迭香仍旧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指缝中渗出的血。
好疼。
她举起手中已经断掉的剑柄,湿滑而有些粘稠的血与冰冷的铁器黏在了一起。
只有感受到这种疼痛的现在,才是现实么?
和梦里相比,哪一边更好一点呢?
***
迷迭香将战术装备放回支架上面,准备拾起地上的摔破的剑柄碎片时,她发现中空的剑柄里掉落出了一张纸。
是迷迭香随身携带的,那本日记上的纸。
自从她不再被严格监视之后,她的随身物品都还给了她,除了那本日记。
凯尔希医生说,现场并没有找到她的日记,大概率是被烧成了灰烬,自然也就无法归还给她。
迷迭香捡起了那页纸,锯齿状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匆忙间撕下似的。烟灰熏黑了纸张的边缘,整张纸都变得皱皱巴巴,折痕处甚至还残留着些许药物的气味。
然而,这张纸上却什么都没有写,背面也是一片空白。
她的战术装备一直以来都是由她自己保管的,这几面铁墙上甚至连每块凹陷处她都熟悉。然而,她却从来不知道剑柄的中间是一处细小的空管,更对这张纸没有任何印象。
如果这张纸在这里的话,这说明,这是我故意留在这里,是为了让后来的我注意到的。
迷迭香想到这里时,发现纸上已经被自己的手指按出了几个血印。然而血并没有晕染开整张纸面,而是迅速被纸片所吸收,一瞬间就只留下了浅浅的指纹。
迷迭香将纸面摊开,将沾满血的手掌整个印在上面,将自己的血涂满整张残页。
纸张吸饱了血,变得微微发胀。蜷曲的边缘也逐渐伸展开来,沉甸甸的垂下。
纸张中间的一行字符也随之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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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字迹了。
迷迭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将地上的血迹和碎屑清理干净,小心的将那页日记收起。
她把那面铁墙放回了原位,放回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关上了整备室的灯。
“再见”
她轻声说道,随后转身关上了门。
***
“迷迭香,你的手没事吧?”
“我没事,博士,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小小的白色菲林站在办公室前,将缠着的白色纱布手往后收了收。
“博士,请你告诉我,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迷迭香,你......你没有错,只是你的失忆的病情加重了而已。”
“不,博士,我知道那个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和我的过去有关。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抬起头,看着博士的眼睛。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博士。以前的我能够拿的起剑,周围有共同作战的队友,有愿意听我说话的朋友,有一个我愿意一直待下去的家。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了。连我留在罗德岛的理由,都仅仅只是不愿意将危难释放到罗德岛以外的地方而已。”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
她的眼睛,像碎裂的宝石,蕴着青绿色的光,断裂处的每一面都闪烁着泪晶。
“博士,阿米娅她,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她不会愿意让我知道真相的。”
“我知道博士你,也是被记忆困扰了很久,对吧?”
那你,也应该能够感受过被所有人抛弃的痛楚吧。
白色的菲林低下了头,双手挽着博士的袖子。白色的纱布上已经有些微微渗血,但那双手仍旧有力的握着博士。
博士看着她,看着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我曾经…看过你的档案,迷迭香。”
“你出生于哥伦比亚,很小就被困在洛肯水箱实验室里,那是个制造怪物的试验基地。而凯尔希…...也曾经在那个地方待过很久,其余的事情,连我也没有权限查看。”
从博士的角度看不见迷迭香的表情,博士只知道她摇了摇头,白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脑袋一同晃动
“请问博士,那你知道这串代码意味着什么吗?”
迷迭香打开了她另一只手的手心,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她在日记上发现的那一串字符。
“Dx开头的应该是罗德岛标示库的文件,不过这种纯字母的标识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一般都是凯尔希医生才有权限打开的…天哪凯尔希简直掌管了罗德岛的一切,连我的行动都无时不刻被她控制着……”
博士本来想说几句玩笑话来缓和一下气氛,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尴尬。
迷迭香仍然握着博士的手,纱布摩挲着博士的手掌,博士似乎感觉到了从她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
以前的迷迭香,也是这样沉默么?
博士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手心里忽然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精心制成的植物标本,短促的枝丫连着两枚淡紫色的花瓣,放在了小巧透明的玻璃盒里。里面水分已经被蒸干,只剩下了不会褪色的花白。
博士记得,迷迭香之前就会送给她周围的人一些自己做的植物标本,但自从那件事后,这还是博士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标本,甚至,连这样同迷迭香说话都是第一次。
“这是夜魔姐姐送给我的花,名字叫做迷迭香。”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感觉,有好久没能像以前一样和博士说话了呢。”
“我的手越来越笨了,明明已经练的很好了,现在却连以前一半的水平都达不到…...”
“没事的,谢谢你,迷迭香。”
白色的小猫点了点头,抽回了手。
“谢谢你,博士,谢谢你能听我说话。”
直到门再次关闭的时候,博士仍然没能从那句话中反应过来。
迷迭香,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呢?
***
“迷迭香,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看过那份文件了,在哥伦比亚。”
刺眼的探照灯突然被打开,迷迭香的眼前出现了一阵炫光,她用手遮起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并没有纱布。
她努力看向站在探照灯前的人影,强烈的白光几乎要将影子的边缘也一并模糊,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仍在脑中回响。
“你知道了一些你不该了解的事。”
巨大的怪物潜伏在光芒边缘外的黑暗,在虚空中挥舞着什么。迷迭香看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随后身体重重地摔了出去,随之而来是胸口撕裂般的痛楚。
绿色怪物的身影显现了出来,龙形状的利爪在黑暗中闪烁。
是凯尔希的Mon3tr。
“我早就知道了,你封存了我的记忆,不是么凯尔希医生?每天的检查并不只是在评估我的身体状况,你在对我脑袋里的东西进行调试。”
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眯成了一条细缝,凯尔希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空旷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是又如何?”
龙形状的怪物也随之一同逼近,露出了同样墨绿色的眼睛。
“那些事情,我都见过,可我都不记得了。”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放过我么?凯尔希医生?不,应该叫你,另一个我。”
凯尔希的银白色长发忽然间被一阵强风吹拂,上下翻飞。空气忽然间变得干躁起来,像是有沙子在空中飞舞。
等到眼前再度清晰之时,面前的凯尔希却变了模样。变成了迷迭香自己的脸。
那是身着凯尔希衣服的,脸上早已褪去稚嫩与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与狰狞的迷迭香。
简直像是长大后的她。
Mon3tr向前冲了过来,将瘦小的迷迭香狠狠钉在了墙上。
“我就是你,亲爱的迷迭香,我的名字叫做凯蒂。”
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女人笑着捏住了迷迭香的脸,对着她的耳边说道:
“你变聪明了迷迭香,你已经能分辨出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了对么?”
“告诉我,凯蒂,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人大声尖笑着,刺耳的声音甚至将地上的沙粒一同震起。
“真是可笑,你明明把所有的痛苦的记忆都推给了我,自己独享剩余的美好回忆,现在却又来向我讨教真相?”
沙子逐渐从房顶震落,细细的灰落在探照灯的光束前,女人的影子也随即颤动。
她把嘴唇再次凑到迷迭香的面前,吹了一口气:“你现在甚至没有反抗的资本。”
Mon3tr的利爪再次出动,扎进了迷迭香的肩膀,血从伤口处流了下来。
迷迭香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一毫声音。
“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个玩具,任人宰割。”
紧接着,另一只胳膊也失去了知觉,巨大的冲击甚至使肩膀后的墙壁也一同皲裂。
迷迭香的嘴唇被咬出了鲜血。
她想要呼唤那双手,那双始终在她背后的巨大的手,可是即便是在梦中,她也再也无法操纵自己的源石技艺了。
“哪怕是用针扎满你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比不上这几十年来我受过的折磨万分之一。”
她掐住了迷迭香的脖子。
“杀了我,你就能醒来,你也会得知所有事情的真相。”
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迷迭香。
女人轻声说道。
“不!!!”
迷迭香抓着扼在脖子上的双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她吼道。
“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凯蒂!”
面前的另一个迷迭香这个时候却露出了笑容。
那是属于成年人的,憔悴的,对一切都感到麻木的笑容。
沙暴卷的越来越烈,狂风甚至卷走了地上巨大的探照灯,连同光影一起卷入了这场无尽的沙暴之中。
迷迭香从床上惊醒,几乎就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叫了出来。
“没事的,迷迭香,我在这里”
阿米娅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坚定的看着她。
迷迭香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抚摸着方才脖子被掐住的位置,白皙的肌肤上几乎被勒成了紫红色。
“我在梦里见到她了,阿米娅。她是有着别的记忆的另一个我。她和曾经的我一样,被困在了我的噩梦里。”
“还要继续么迷迭香,这样真的对你的身体不好…我怕你会…”
“没事的阿米娅,你能帮助我对付我的情绪,不是么?”
阿米娅点了点头,可眼神里的担忧仍然丝毫未减。
“可是你就算不断像这样回到梦里,也不一定真的能够得到些什么,但你在梦里感受到的疼痛却真的会伤害你的大脑。”
阿米娅的语气里已经带着些许哽咽,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那不是梦,一切都是你脑袋里的那个装置散发出的源石技艺!
阿米娅张开了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我会一直帮助你的,迷迭香”
她握住了她的手,指环冰冷的金属感被肌肤的温暖渐渐缓和。
“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不论过去还是现在。”
***
“别再来这里了,迷迭香”
女人站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看着山脚拼命想要靠近的白色菲林。
猛烈的沙暴几乎让迷迭香睁不开双眼,甚至用双手遮住整张脸也无法阻止沙子从指尖泄漏。
“凯蒂,跟我回去吧,你可以不用再承受这些了。过去的你和现在的我本来就应该是…”
女人发出了一声冷哼,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伴着沙飞舞。
“每次你都会说同样的话,每次在知道真相之后又都是哭着躲起来”
“不,不对,凯蒂。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我只是想找回过去的发生的事,再让我用自己的双手去赎罪”
她跳下了尸首垒起的小山,一把抓起了迷迭香的衣领。虚空中的那双手将迷迭香轻而易举地提起,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赎罪?你犯下的过错,只是赎罪两个字就能轻易偿还么?”
女人大笑着,眼神仍旧狰狞。
“你哪怕记得任何一件你曾经做过的事,你都会忍不住想要杀掉自己”
“你就是这样的人,迷迭香”
“丝毫不顾他人的想法,一味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连最关心你的人都被你伤害,还再一意孤行的辜负别人的心意”
“看吧,这就是你曾经犯下的罪过。”
迷迭香面前的女人忽然像失去了支柱的雕像,化为了一滩散沙。
她仍被吊在空中,可周围不再是一片黑暗,而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依旧是沙子,地上依旧堆满了尸体,只不过那些都是熟悉的面孔。
那是不久之前她曾经见过的,哥伦比亚,她的家乡。
她看见了许多个自己。
白色的迷迭香,黄色的迷迭香,绿色的迷迭香。
还有好多好多长相完全不同的迷迭香。
有男有女,有高有矮。
他们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脚上带着镣铐,在空旷而拥挤的餐厅,吮吸着铁盘上剩余的残渣。
他们的脑袋后面,都有着一个奇异的装置。
结晶状的,黑色的硬块。
每天都有人突然倒地,毫无征兆的大吼,撕心裂肺般扯着脑后的装置,眼睛和耳朵里渗出鲜血,倒在地上抽搐,随后没了呼吸。
另一群大人们在这个时候会打开铁门,把死尸脑后的装置摘下后,将尸体扔进垃圾桶里,直到下一次清理前,尸体都会待在那里。
他们就像是实验室里的白鼠,比拼着谁能够活得更久。
迷迭香在里面找到了自己,那个病怏怏的,有着银白色头发的菲林姑娘。
“救救我”
她听到自己说道。
脚下的场景忽然再度变化,迷迭香来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
她看到自己被囚禁在那里,拼命用小手敲着铁墙。
“放我出去!”
迷迭香听到自己喊道。
一开始,她的声音里充斥的惊慌与害怕,几乎都快要哭了出来。
再后来,她的嗓子开始变得喑哑,直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仍然没人来救她。
铁制的墙壁开始出现凹痕,像是巨大的拳头在奋力击打墙壁。
一切能够看见的东西都在扭曲,玻璃锋利的碎片,弯曲的钢筋,蝇虫萦绕的尸体。
所有的都变成了碎片。
她所拥有的源石技艺,也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只有很少的孩子活着走出了那个房间,凯蒂就是其中一个。
凯蒂,那是她曾经的名字。
她记得妈妈曾经叫过她这个名字,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薯饼。她开心地笑着,看着冒着烟的薯饼,静静坐着等待着它们的热气消散。
“凯蒂,这是我亲手缝给你的玩偶!”
“凯蒂,明天上学要带的书准备好了吗?”
“凯蒂,今天早点回家吃饭!”
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她再也没能回去。
“放我出去!!”
她哭喊着,大声向外面求助,可没人能听到她,巨大的铁墙隔绝的声音,隔绝了温度,隔绝了她唯一的家。
她的指缝捶出了鲜血,她的手掌已经发紫。
她伸出了手,在空中握向那扇永远打不开的铁门。
妈妈。
她握紧了拳,门扭曲成了一摊废铁。
她也随之昏了过去。
***
她杀了很多的人。
那些同她一样,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孩子,一个一个,都被她碾成了肉泥。
她记得,那个金色头发的鲁珀,曾经给过她一块糖。
她记得,比她要高出一头的佩洛,曾经在她被欺负的时候保护过她。
现在,他们全都被自己的手,扭下了头颅。
她痛苦地哀嚎着,尖叫声此起彼伏。
血溅上了她白色的衣服,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累到再也睁不开眼睛的时候,那扇扭曲的门打开了,穿着白袍的大人们走了进来。
“恭喜你,小凯蒂,你活下来了”
“这个实验体太完美了。”
“她感知不到痛苦,也不会感到害怕,同时却拥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量”
“‘水箱’装在她的脑后甚至增幅了她的力量,源石让她永远不会长大,也永远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简直是完美的兵器。”
黑色的结晶石在脑后颤抖,凯蒂睁开了双眼,面前却是一片黑暗。
“看呐,她几乎空手摧毁了整个三号基地,而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她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电流的麻痹感在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大脑。
“睡吧,小凯蒂,在梦里,你会更加的,精力充沛”
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迷迭香猛地直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迷迭香,你没事吧?”
阿米娅握着迷迭香的手,指环微微发亮,她尝试着用源石技艺稳住迷迭香的意识。
迷迭香拼命咳嗽着,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却无论怎么咳都没法好转。
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伴随着从口鼻中流淌出的鲜血一起,混成了咸湿的血水。
“迷迭香!迷迭香!”
这是她最后听到的阿米娅的声音。
随后,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迷迭香看到自己的家变成了一片火海。
人们在火中四散逃亡,烧灼的尸体在空中弥漫出恶臭。
整个乡镇,都变成了废墟。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脑正一点点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疼痛感从手指开始,蔓延到了胳膊,顺着伤口进入,随着血液回到了大脑。
她开始感到疼痛,很疼很疼。
像火焰正在灼烧她的大脑,一点一点吞噬掉了她最后的理智。
电流不停地在脑内回荡,一次又一次将她的意识震出,又由痛楚强行拉回。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她又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场景。
带着面具的感染者,手臂断裂的萨卡兹,无数倒在战场上活生生的人们。
一个一个,都被自己亲手撕裂。
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煌倒地前的那一瞬间,还残留着尚未展开的笑容。
她大叫着,想要挣开那双扼住自己脖子的手。
可脖子上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扑了个空,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东西掐住她。
迷迭香的意识忽然变得清醒起来。
是我,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么?
“这只不过是粗略的看了一眼罢了,在这几十年内,你手上沾染的血可比这要多。”
那个有着和她相同脸庞的女人出现在了迷迭香的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
“接下来的,才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回忆”
女人的笑着说道。
迷迭香的瞳孔逐渐收缩,晶莹的眼眸像被黑洞吞噬般坍缩了光,变成了一潭死水。
***
“她都知道了么?”
“我不清楚…我没有和她说过文件上的事,但是,她似乎通过自己的梦逐渐回想起来了...…”
凯尔希站在病床前,阿米娅握着病床上的那双小手。
病房里惨白色的顶灯,几乎照不出任何事物的影子。
“又一次,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凯尔希走到显示器前,查看着迷迭香的各项数据,用着终端记录着什么。
阿米娅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的握着迷迭香的手,想要将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没用的阿米娅,她到达这个状态之后,你的源石技艺就不再起任何作用。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对不起,凯尔希医生,我只是……不想看她再这个样子下去了。我以为这一次,她一定能够……”
“别再一厢情愿了阿米娅。”
棕发少女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联系了目前在岛的医疗部干员,大概再有十分钟就会在这里集合。”
凯尔希走到了床前,望着病床上虚弱的迷迭香,望向那个安装在她脑后的装置。
“洛肯水箱,泯灭了人性的恶魔之地,我们即使竭尽全力也只能堪堪弥补他们其中一个过错。”
凯尔希用手拂去迷迭香额上的虚汗,叹了口气道:
“她究竟要再受到多少次这样的折磨呢?”
病床上安静的人影再次晃动了起来,伴随着剧烈几乎窒息的咳嗽声。
血再次从她的口鼻里流了下来,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迷迭香,迷迭香!别怕,我在这里!”
阿米娅紧紧握住她的手,哪怕只有分毫的温度能够传递,她也不想让她感到寒冷。
“阿…米娅”她虚弱的力气再也没法支撑她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在,我在这里,凯尔希医生也在,我们都在这里,别怕…”
“取下…那个装置吧…让我忘记那些…才是…最好的…”
“医疗部的干员马上就到了,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迷迭香的手越来越冷,她的声音也逐渐变得细小。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了,可我还是…”
“别说话,别说话迷迭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迷迭香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枕边,厚密的睫毛缓缓遮住了她的双眼。
“谢谢你,阿米娅…谢谢你能够陪我…”
理疗室的门被人群冲撞开来,医疗部的大部分成员紧急集合在了地下。
“准备手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凯尔希带上了手套,熟练的操作起干员们带来的仪器与药物。
阿米娅随即被推出了门口,玻璃门上的标志也转变为代表紧急的红色。
她最后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迷迭香,疲惫的,怀满欣慰的笑。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和你成为朋友的,迷迭香。
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她闭上了眼睛,十指紧扣。
睡吧,迷迭香。
***
博士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迷迭香了。
他听说迷迭香做完最后一个手术后,又重新开始训练了,如果情况一直好转下去的话,精英干员的认证仪式大概也不会太久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真的能够让迷迭香好好恢复么?她的手没问题么?
博士决定用午饭的短暂空隙去找一下迷迭香。
他首先去了迷迭香的宿舍,他知道大部分空闲时间迷迭香都会待在那里。
宿舍和往常一样没有锁门,博士推开了门,里面并没有人。
生活用品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床铺上摆着一只大号的玩偶,简单的日用品装饰着床边的窗户,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轻轻摆动。
迷迭香不在这里。
博士来到了顶楼,那个能够看到太阳的有着透明穹顶的餐厅一直是她喜欢去的地方,只不过博士在这里遇到迷迭香的时候,她更多的是独自一人对着咖啡发呆。
正午的餐厅还算热闹,不过人流量也并不算多,博士简单寻找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白色的小个儿菲林姑娘。
于是博士准备去甲板看看。
阳光像浸泡了水的清荷,和煦而不刺眼,露水顺着花瓣像丝绸般打在身上。甲板被阴影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在云下,另一半在蓝天之下。远处的山缓缓地向着东方移动着,从这里甚至可以看到山涧上的溪泉,顺着舰船的方向缓缓地淌,顺着天空逐渐流向视野的尽头。
然而甲板上却空无一人。
坐上电梯,下到地下一层,训练室里似乎也没有她的身影。
博士推开整备室的门,发现之前竖立在墙壁角落里那面巨大的铁墙消失了。
也是,已经变得那样破了,肯定是要准备新的战术装备了吧。
博士在走廊里边走边这样想着。
他回到一楼,准备去控制中心问问阿米娅。
在路过有风吹过的走廊时,博士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白色的身影。
风吹起她耳边的发丝,银白色的耳朵微微俏动。
迷迭香站在窗前,静静地看向窗外。
“啊,你是,博士。”
迷迭香发现了后面的博士,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微笑。
“工作辛苦了博士,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陪我一起看看外面吧。”
博士点了点头,和小巧的菲林姑娘并排站在窗前,望向天边的云。
云凝成了软软的一团,衬着懒散的阳光,风也一并变得柔和了起来。
连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下来。
“迷迭香,最近感觉怎么样?”
“啊,博士,你是说训练的事嘛。Logos一直在亲自指导我关于源石技艺的事,阿米娅也常来找我一起玩,凯尔希医生还是像以前一样,嘴上说着冷冰冰的话,实际上也很关心我…一切都很好。”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手却不由自主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像是有些害羞的尴尬。
“大家,都对我很好,博士你也是,谢谢你还记得来看望我。”
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闪着银灰色的光。
博士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处了一个玻璃盒。里面是一个精心制成的植物标本,淡紫色的花白连着细腻的枝丫,仿佛有淡淡的香气透过玻璃散开到了外面。
“好好看的花,这是博士你做的吗?我最近也在学着怎么做出这种标本。”
“这是我一个朋友之前给我的,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真的么”迷迭香接过了那枚玻璃盒,凑到面前闻了一下。“有股很舒服的香气呢,制作它的人一定花了很大的功夫吧,我什么时候也能做出像这样好看的标本呢?”
“你也一定可以的”博士摸了摸白色菲林的头,迷迭香的头垂了下来,耳朵有点温热的发红。
“谢谢你,博士。”
她拿着那枚标本,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青绿色的眼睛里韵着晶莹的光。
别怕,迷迭香,我们都在这里。
博士临走时回头看向那个窗口,迷迭香仍然站在窗户前,望向外面的天空。
和之前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一枚淡紫色的花瓣,贴着她的胸口。
风将那股清香带了出来,顺着她的银白色的头发,在空中招展,又随后落下。
她看着窗外,眼神里满是幸福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