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2期“教”专题活动。
(一)
70岁的曹阿婆侧身躺在床上嘤嘤嘤地哭了好一阵。看儿媳子静推门走了进来,她立马止住哭声带着哭腔诉说心中的委屈。
“我怎么这么命苦哇!我前世里造了什么孽呀!儿子那样对我,孙女也这样对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呀!嘤嘤嘤……”
“妈,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难过时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了。”子静面无表情走近床头柜抽出两片纸巾塞到曹阿婆手上,“妈,你也不要怨生怨死了。要我看,你所说的命苦,与前世无关的。”
“这个家就没有一个好人!”曹阿婆用纸巾擦了把泪,转过身别过脸去,“你走吧!把门给我带上!”
子静走出来掩上房门。女儿汐汐还靠在沙发上像只青蛙似的气鼓鼓地吐着粗气。这个两年前从乡下来县城上学的十岁女孩儿,今晚和奶奶大吵了一架。
吃过晚饭,汐汐擦试餐桌看见桌角处有十几个一元硬币。她伸出手,手指刚碰到硬币,“啪”一只大手拍打在她的手背上,就像拍打一只蚊子似的又快又狠。
“就知道拿钱,又去买吃的!”曹阿婆的高音炮炸了开来。
“谁说我要买吃的?!”汐汐的脸涨得通红,泪挤满眼眶,大颗泪珠翻滚而下。
“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拿钱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为了买零食吃!”
“我、我、我根本就没有打算拿走钱,更没有打算去买零食!”
“你还狡辩!”
“呼啦”硬币在汐汐的挥手一扫下,带着汐汐的满腔怒火滚落了一地,他们横冲直撞,有的滚进了沙发、茶几底下,有的滚进了电视柜下,有的滚到鞋柜旁……
“你要死啊!不把钱当钱!”曹阿婆歇斯底里了。
“你才要死呢。”汐汐大声哭喊。
“你竟敢骂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白带大你了!”曹阿婆伸出手掌就要扇向汐汐,“看我不打死你!”
子静一把抓住了曹阿婆的手:“妈,至于吗?为了几个硬币,越闹越凶了,都诅咒死了,还要动手打了,这还像一家人吗?”子静本着祖孙俩争吵时不参与,先静观其变。这下,都火星撞地球了,她不得不介入了。
“你也听到了吧,她都骂我要死了。以前她可不这样,那么多年里我怎样说她她都不顶嘴的。就你回家这几个月,她就脾气见长了!”曹阿婆说着,突然哽咽了,“这个家,没有我的活路了。儿子,儿子叫我去死。孙女,孙女也叫我去死。”随后,曹阿婆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你去房间休息一下吧,我跟汐汐聊会儿。”子静声调平和。
曹阿婆哭着走向房间,“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但哭声还是从门缝里挤到了客厅,听得真真切切。
“宝贝,妈妈知道你很委屈。妈妈相信你,你拿钱并不是打算去买吃的。”子静坐到女儿身边,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
“嗯。妈妈,我真的真的好生气!”汐汐声音有些沙哑,“她怎么能一上来就咬定我要拿走钱去买零食呢?”
“你奶奶从来就很在乎钱。你只有站在她的角度才能理解她,才不至于被她气得崩溃啊。”子静从茶几上抽出一片纸巾递到女儿手上,“她今年都70岁了,那种强势急躁,见风就是雨的性格,我看是永远改不了了。”
“可她也太过分了!我看她是非要把我逼死,她才会罢休。”
子静一把搂紧女儿,哽咽了:“无论怎样,你还有妈妈呀。你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做傻事呀。妈妈不是回来了嘛,妈妈再也不离开我宝贝了。”
(二)
子静告别了婚后十余年在深圳的打工生涯,回到女儿身边已有半年了。
半年前的一天,曹阿婆打电话给子静,急吼吼地说:“你快回来呀,我管不了你女儿了!她长大了,有出息了,我说的话都敢不听了,还用死来威胁我了!”
子静的心往下沉,连同心往下沉的还有双腿,她蹲在了地上。汐儿一定是再也承受不了婆婆无休止的精神打压,绝望了……
“妈, 我知道了。我现在正在上班呢。”子静的声音轻飘无力。
“你知道了就好,我就跟你说声。”
子静挂断了电话,她站起身把电脑中正在处理的文件点了保存,然后朝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她的步履有些踉跄。一见到王总,她的泪像见到了亲人一样飞奔而出。她哭着请求王总马上批自己离职。
子静说了女儿在老家的处境与崩溃,王总长叹一声,说自己也是做母亲的,非常理解子静此时此刻的心情。子静顿时泪如泉涌。王总通知人事,让把子静的离职特事特办,十天后子静回到了老家。
曹阿婆还是事无巨细地“操心”汐汐的事。就拿每天早上起床来说,曹阿婆醒得早,五点不到就开始喊汐汐起床背书,孩子起不来,她就一遍一遍地催促,一遍一遍地唠叨孩子真没用。
回家几天都是这样。这天子静开口了:“妈,让汐汐多睡会儿吧,睡眠对孩子的大脑很重要呢。建议汐汐自己调六点的闹钟让她自我管理吧。”
曹阿婆嗤之以鼻:“哼!你就宠着吧。她读书这么懒,能读好书?再说了,有人喊都喊不起来,靠闹钟就更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起床了!”
“可每天这样,你叫起床叫得累,她呢,既睡不好觉,又没力气背书,大家都没个好心情,还是按我的建议调闹钟,尝试着让她自我管理吧。”
“哼!她能自我管理,太阳就能从西边出来了!”曹阿婆眼神犀利地看着子静,“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想害死我们家姓李的了!你是不希望她好是不是?!”
“唉!你的方法如果有用,早就见效了。”子静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是你回来,不让我打人!她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看来只有重新拿出我的家法了,打!”说着,曹阿婆抄起撑衣杆冲到汐汐的床边,被子一掀,正要对着汐汐的屁股砍下去,却打在了子静的右手手背上,手背瞬间肿起了一个大包。
“哎呦!”子静痛得不禁叫出声来,嘴里直吸气。
“谁让你护着她,痛死活该!”曹阿婆丢下话,走出房门,脚步“踏踏踏”地下楼了。
“妈妈,你怎么啦!”汐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她看见了子静肿起的手背,眼里汪出两汪眼泪,“妈,好疼吧。”
“妈没事。妈就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精神状态饱满了,学习就会快乐些、高效些。你奶奶觉得我忤逆她,要打你,打给我看。”
“妈,她哪天把我逼死了就痛快了!你没回家前,我考96分,她说那四分被我吃了,让我跪在她面前检讨。我考98分,她还是不满意,说那两分被我吃了,不让我吃饭。”说着汐汐的泪划过脸颊,流到下巴上、脖子上、心窝里,“她从来就看不见我的努力!我和她理论,她就挥拳打我,并且告诉我爸说我不听她的话,引来我爸对我又是一顿劈头盖脑的训斥。那次我差一步就跳下去了,是她把我拽回来的。可她还是这样,整天叨叨叨个不停。我越来越提不起学习的劲头了,对一切都无所谓了。我恐怕是患上了抑郁症了。是她让我变成这样的,可她却说是你害得我成这样。”说着,汐汐将头埋进了双手中。
“奶奶那样不尊重你确实让你很委屈、很气愤,换成是我也会很愤怒。”子静说着,泪从心底涌出,哽咽了,“汐儿,命是你自己的啊,你若死了,妈妈还要怎么活啊!”
汐汐抬起头,扑进子静怀里恸哭,子静抱着汐汐泣不成声。
(三)
子静回家陪读,家里的一切开支依然是子静在负担。小到菜米油盐酱醋茶,大到陪读屋房租、水电费、燃气费还有学校要求缴费。所有的家务也成了子静的,曹阿婆俨然成了一个甩手大掌柜。
曹阿婆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子静的老公是曹阿婆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
子静和老公是在深圳一家台资厂打工时认识的。那时两个人都是部门课长,工作上时有交集。那时的他,在子静看来是个内心有志向,骨子有血性,灵魂有力量的人。不知从何时起,两个大龄未婚青年谈起了恋爱,谈到了婚嫁。
可是一结婚,老公变了。他辞职了,不愿找工作了,在子静身边心安理得地躺平了,每天只管悠闲地刷手机、睡大觉。老公偶尔出去找工作,又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得找到一份工作时,又总是做不长久,短则一个星期,长则两个月。每次回来,老公都是同一个说辞,那谁谁谁不好沟通,那谁谁谁要把他气死。
有了女儿后,子静以为老公会有所担当。她又错了。老公越发躺平了,无论子静如何鼓励他,他就是懒得找工作,一年到头难得上到两个月的班。
子静想离婚,可又纠结了,女儿一年年长大,若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会不会自卑、失落?子静更想将女儿带在身边接受大城市的教育,可老公这样懒散,怕是女儿要被带偏的。罢了罢了,还是同意他们母子的要求,让女儿留在老家上学。
逢年过节,子静都会给曹阿婆钱,平时也会买些礼物给她。就在女儿满两周岁那天,曹阿婆电话中向子静要钱了。
“我和你女儿两个人即使是在乡下生活,但吃饭穿衣,还有你女儿要吃零食,你每个月最低要给我两千元才够花。”
“妈,在乡下,钱也这么不经用啊,我还以为两个人平均每个月有个千把块足足够了呢,我以为逢年过节给你的钱够用呢。”子静到底还是给了曹阿婆面子,“妈,你说我给你的钱不够花,你要每个月给且每次给两千。那就按你说的来,只要你把汐汐照顾好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子静每个月工资八千多,而老公又有大半年没上一天班了。
一年后的一天,早上六点左右,子静的电话响了,一看是曹阿婆打来的。
“你女儿不肯穿袜子!”电话一接起,曹阿婆的声音像鞭炮点燃迫不及待地炸了过来。
“她怎么就不肯穿袜子啦?”子静柔声问。
“就因为袜子破了一个小洞,就不肯穿!她一天要穿破好几双袜子!”
这话,子静就不爱听了。一个才三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一天穿破几双袜子?!她真把汐汐当成冤大头了。
“妈,你把电话给汐汐,我和她说说。”
电话中传来汐汐的啜泣声,痛楚在子静心中无声翻涌。
“宝贝,你是不是觉得袜子破了穿到幼儿园,被小朋友看到不好意思?”
“嗯。”汐汐的回答很轻很轻。
“宝贝,你把电话给回奶奶。”子静听汐汐喊了声“奶奶”,就说,“妈,小女孩都爱漂亮。她在幼儿园脱了鞋子玩,被小朋友们看到袜子破了肯定会觉得很难为情的啊!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个月发了工资,我多寄一千给你。只是你以后不要再为难孩子了。”
“你女儿就是个花钱的精。”曹阿婆丢下一句话,挂了电话。
从此,子静每个月寄给曹阿婆3000元生活费。从此,曹阿婆再也没有因为要钱,在汐汐身上做文章把汐汐搞得哭哭啼啼的。子静想,钱真是个好东西呀,它让汐汐不再继续成为冤大头。
曹阿婆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年年的待在深圳,但几乎不上班、不挣钱养家,但她从来不说儿子,反而时不时叮嘱子静周末做点好吃的给她儿子吃。
每年国庆、春节工厂放假,子静都要回老家看望女儿,老公也都跟着回家。换了个地方,他还是躺平,还是看网络小说、刷视频。手机玩累了就睡,到吃饭点被喊醒就下楼吃,吃好了又躺到床上去了。
而子静每次回家,看屋里院里到处都乱糟糟的脏兮兮的,爱干净爱整洁的她,总要搞大扫除、大清洗。除此之外,子静做饭洗碗、洗衣晾晒,陪伴女儿的时间少之又少。不做又能怎样,只要子静回家,曹阿婆就只管到点吃饭,碗一放就去邻居家串门去了。
子静不气也不恼,反正自己回家也就几天,没必要搞出不痛快;没有时间陪女儿玩,就邀女儿和自己一起做家务,边做边聊。
但有一件事情让子静很受伤。那年国庆节,曹阿婆买来一桶红色油漆、一把刷子,交给子静,让子静做完家务有空了就刷新一楼到四楼的楼梯扶手。子静对自己说,人是累不死的,刷就刷吧。油漆味实在是太刺鼻了,子静刷到第二天,头晕得厉害。她找来了一把旧刷子,喊老公帮忙一起刷。
“不要他刷!这个家有我命在,有我一口气在,不要他做任何事!”曹阿婆的怒叫应声而起,子静一低头看见婆婆正叉着腰站在一楼楼梯口。
“你儿子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从小宠到大的成果!你儿子是你的宝贝,我也是娘养大疼大的。”子静苦笑了下,“那你就继续当宝贝宠着吧。”她放下油漆刷下楼,走出家门。她想哭,她要和自己单独待一会儿。
(四)
工厂假期要结束了,子静要回深圳了,五岁的汐汐抱住子静,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妈妈,你能不能不走?你就在家陪我,好吗?”
“妈妈也想天天在家陪我宝贝呀。”子静的眼眶湿润了,她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可是妈妈要养家,要挣够我宝贝从小到大的学费,不出去不行啊。到我宝贝上初中时,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妈妈,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哦。宝宝等你!”汐汐眼中闪着泪花,哽咽道,“妈妈,宝宝爱你。妈妈,你在外面要好好的。”
“妈妈在外面会好好的,宝宝在家也要好好的哦。”子静轻捋汐汐额前的刘海。
“咱们拉钩。”汐汐仰起泪眼,伸出了小手指,母女俩小母指相勾,汐汐的眼一半是泪,一半是笑,“妈妈,一百年不变哦。如果你到我上初中时不待在家里,你就是小狗哦。”
“一定的!一定的!”子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一把抱紧了女儿。
再后来每次国庆、春节假一过,汐汐知道妈妈要回深圳上班了,只是平静地说:“妈妈,你不要忘记你说的哦。我一上初中,你就回家陪我哦。”
子静总是“嗯嗯”地应着,并重重地点头。
得知子静离职,她的老公和她大吵大闹,说她神经质,说女儿要跳楼都是做给奶奶看的。见子静坚决要放下工作去守着女儿,老公也只好做罢,并跟子静一起回到了老家。
子静比承诺女儿的时间提早了一年回来。此时女儿是个六年级的学生,子静决定再也不离开女儿了。她要尽力舒缓婆婆的过度强势与全方位控制带给女儿的不良情绪,她要杜绝女儿再做出愤怒攻击自己的傻事。
老公在家依然吃了躺躺了吃。谁又能叫醒一个永远装睡的人呢?子静不想为难自己。老公在这个家,无非就是往长江里面撒的一泡尿,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老公就那样过了一个月,终于开口了:“子静,我想出去找份工作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班,你知道在外租房子、吃饭、路上跑都要花钱的,你就给我两万元吧。”
“你想找份工作做,我很高兴也绝对支持。只是我现在没有上班没有收入来源,家里的开支也不小,孩子至少要供上大学吧,我最多只能给你八千元。你争取尽快上班吧,不要挑剔太多。”
话虽这么说,子静心里清楚,老公找工作是个大问题。十来年没怎么上班,与职场脱节的老公,是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工作的,就算找到工作大概也还是做不长久的。
子静的老公拿了八千元出门,半年过去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而曹阿婆这边,失去了子静近十年来每个月3000元的供给,就像被固定了活动空间的老虎,浑身不自在。
既使家里所有的生活开支包括孩子的费用,都是花的在陪读的子静的钱,但曹阿婆一遇到她娘家那头办喜事要送礼,就在子静面前念叨:“这次至少要送500元。”“这次要送1000元。”
无论曹阿婆如何念叨,子静就是不接话。她不想再继续满足婆婆一贯送大礼挣面子的虚荣心了,况且婆婆每月还可领到500元的补贴。那是当教师的公公去世后国家给的每月补贴。婆婆完全可以用那些钱去送自己娘家的礼的。
见子静总是装聋作哑,曹老婆一个电话打给了儿子。听儿子“喂”了一声,曹阿婆就说开了:“我知道,子静就是不想再给我钱,才回家陪读的。儿呀,你出去这么久了应该上班了吧。我不要你多少,你每月给我五百块就好了。”接着曹阿婆就念叨起她娘家谁家办什么喜事,要送多少礼。
“你有完没完呀!”儿子没好气地说,“妈,你烦不烦,就知道钱钱钱,有你吃、有你喝、有你住就足够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干脆我们两个都去死了算了!”话音刚落,曹阿婆就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五)
在儿子那里受了气的曹阿婆,一张老脸一连数日就像结了一层冰霜似的冷冽得很。这天,看到孙女要拿子静买菜回来放在餐桌上的硬币,气不打一出来,又上演了一出从加害者到受害者的闹剧。
子静从曹阿婆房间出来,见女儿汐汐还靠在沙发上像只青蛙似的气鼓鼓地吐着粗气。子静坐了下来,手指叉进女儿的指缝中,就那样紧紧扣住女儿,不说话。
一周后,汐汐的班主任找到汐汐大姑。大姑和子静住在同一个小区,子静回家陪读前,大姑参加了几次汐汐的家长会。
这天,班主任对汐汐大姑说:“你说下你妈,孩子的成长需要尊重、理解、支持,而不是控制、责骂、打压。一个安静的、平和的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学业成长与心理健康至关重要啊。”
“怎么啦?老师,你怎么突然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侄女在作文中写,虽然妈妈回来了,但奶奶还是控制她的一切。只要和奶奶理论,奶奶就骂她、打她,有时害得妈妈也被骂被打。她说自己活着没有了自由和尊严,快要窒息了、崩溃了。”
“是这样啊,谢谢老师!我和我妈说下,叫她对孩子有耐心一点。”
大姑向曹阿婆转达了班主任的话。那天,汐汐放学回家才一只脚踏进家门,曹阿婆就虎着脸、叉着腰:“你真长本事了啊!竟敢在老师面前败坏我的名声!哼!”
汐汐看着在收衣服的子静,一脸不知所措。
“宝贝,进屋呀。上了一天的课,累了吧。”说着,子静把衣服放在沙发上,伸手就要帮汐汐放下书包。
“啪!”一记耳光扇在了子静的脸上,“都是你这个做妈的宠的,都是你宠的!”曹阿婆歇斯底里地大叫,“都是你教的!一定是你教她在作文中写我打了她骂了她的!”
“你、你、你太过分了!”子静捂着火辣辣的左脸,痛楚涌上心头,“这个还用教吗?她内心压抑、痛苦,不写出来,是要被憋疯的呀!她被你骂被你打,伤心得哭,你哪次不是吼她,不准她哭!她的情绪不找个出口,就只能炸掉她自己了。难道那样的结局是你这个当奶奶的希望看到的吗?”
“你别跟我讲这些狗屁理论!我不听!”说着食指指向吓得目瞪口呆的汐汐,“你别以为奶奶是那么好讲话的,奶奶是不会放过你的!”
接下来几天里,只要汐汐在家,只要汐汐放学回家,曹阿婆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嘴里不停射出一颗颗伤及人五脏六腑的子弹。
“你竟在老师面前说奶奶的坏话!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奶奶算是白疼你了,白带大你了!”
“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越长大越不听奶奶的话。奶奶管教你,是为你好!你妈妈由着你,她是不想看到你这个姓李的人好,她想害死你呀!你这个分不清好歹的东西!你真是傻透了呀!”
“你以为奶奶是那么好讲话的呀,奶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
面对曹阿婆的疯狂射击,子静只能示意汐汐躲进书房。她随后来到汐汐身边,静静地陪着汐汐经历内心的伤痛。
星期天傍晚,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子静带着汐汐到楼下打起了羽毛球。突然,放在地上的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子静拿出手机,是老公的来电。
“喂!有事吗?你吃过晚饭了吧?”
“你在家怎么教我女儿的?!你她妈的,就会往坏里教我女儿。你竟然让她在作文中败坏我妈的名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是存心要把我的家搞得鸡犬不宁,是不是?!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妈、害死我女儿,是不是?!……”老公还在电话中咆哮,子静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拉上拉链,“让我女儿接我电话!汐汐、汐汐,你死到哪里去了?”老公的吼叫声如杀人不见血的毒气直袭子静的嗓子眼。
“天地良心!”子静不得不拿起手机回应,“到底是谁在将这个家搞得鸡飞狗跳?只要你妈向你告状,你永远都是不问青红皂白指责我或者女儿。全家就你妈好,你这个妈宝男!”说着子静挂断了电话,一抬头汐汐怔怔地站在原地。
两秒后,老公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子静迟疑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骂声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直劈了过来。
“你她妈的,我刚才不是让你把电话给汐汐的吗?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啊!”
“你说话能为女儿积点口德吗?”
“我这样说话和我女儿又有什么关系!你打工的时候,我都没把你当回事,现在你没上班了,在我眼中连狗屁都不是!快把电话给我女儿!”
“妈妈,把电话给我吧。”汐汐握着电话,“爸爸,有事说事,不要骂人!”
“呵!你还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你要当着班主任的面向奶奶道歉!否则,你不要读书了,滚回乡下去!”
泪从汐汐眼中滚落:“爸,你太令人失望了!”说着,汐汐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关机键上。
“妈妈,你和我爸离婚吧。我不再奢望有个完整的家了。”汐汐泪流满面,紧紧搂着子静,“妈妈,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受够了他们的坏脾气。”
“我可怜的娃,妈妈和你一样,也曾对他们心存幻想,幻想他们哪天懂得珍惜亲情。可他们从来只会掠夺我们的尊严,带给我们无尽的屈辱!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改变啊。”
(六)
子静与老公协商离婚,老公不同意离。子静起诉,她将婚内自己全资建的房子、买的车子,全舍弃了,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
汐汐判给了子静。曹阿婆离开陪读屋的那天早上5点多,把汐汐推醒了:“汐汐,奶奶回乡下去了。你以后想奶奶了,就打电话给奶奶;你不想奶奶,就不要打了。”
“奶奶,你要照顾好自己。就像你说的,那些年我劳死了你,累死了你,现在你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下了。”说着,汐汐偏过脸去,她不想让奶奶看到自己的眼泪。
曹阿婆嘴巴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自个儿提着行李,下楼去了。
半个月后,一个平凡的早上,子静在超市买菜,迎面走来租住在同一栋楼的陪读妈妈周姐。
“嗨,早上好!子静。”周姐笑得像故乡秋天田野里的稻穗,亲切、自然、厚实、温暖,“我堂姐的婆家就在李家庄,她前天来我这,聊到了你前夫还有他那娘。我堂姐说,自从你离婚后,他们母子俩几乎天天狗咬狗。儿子把娘打惨了,还躺在医院呢。”
子静浅浅一笑,道:“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