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旅居时,每当我从海边走过,不管是去游泳还是去散歩,总会被那些散落在沙滩边草丛中拆得七零八落的旧船所吸引……
他们像是一个个被解剖的人体,头和脚、大脑和心脏、胳膊和腿等器官都是分离的,让人看不到一个完整的躯体。偶尔发现一个保存完整一点的,走近一看,头和心脏、皮肤和肉体早已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是一付骨架,远远望去即像是被狼吃剩的牛或马的骨架,又像是被人和猫吃过的魚的骨架。赤裸裸的躺在海滩上草丛中,任凭风吹浪打日晒雨淋........
不由得想起,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花样年华,也曾相伴过形形色色的主人,也曾为他们的主人贡献了毕生的精力,也曾为他们的主人积累了或多或少的财富。现在当他们心脏停止了跳动(发动机坏了),大脑停止了旋转(螺旋桨坏了),于是便被他们的主人(也是他们毕生的朋友)给肢解了,而且分拆的七零八落。
不由得想起,他们(这些旧船)的离开即比不上已经变成废墟的古罗马斗兽场也比不上厐贝古城,古罗马斗兽场尽管已变废墟但却能让人想起斯巴达克曾经在那角斗过,想到时间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巨大影响;厐贝古城虽然被历史的尘埃淹没了,但却能让人记住这里曾经繁华过,能让人想起突发事件对人类毁灭性的打击,使人类增加了对各种自然灾害预防的警惕。他们甚至比不了主人的那些猫和狗,主人未发达时,他曾和它们一起陪伴主人生活在海上。主人有钱后搬到岸上住,把猫和狗一起带走了,只把他自己孤零零的留在了寒冷苍茫的大海上。
记得他曾经对主人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老了干不动了,希望能将他留在大海上或是沉入到海底,因为他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属于这里的,如果离开大海无论生和死他都不会再有生命的活力。
旧船啊,现在主人背叛了你的遗嘱,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将你的头颅(驾驶楼)卖给别人后被改造成简易住房,将你的躯体(木制的船体)卖给家俱商人,将你的心脏(发动机)和大脑(螺旋桨)卖给了收废铁的。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被那些能工巧匠打造成新的发动机和螺旋桨,继续服务于人类。但那时你已经经历了生命的轮回,已经不再是现的你了……。
每当我从这些旧船身边匆匆走过,总免不了朝它们多看两眼,内心总免不了用人生的老年与它们进行比较,人的一生同船的一生多么相似。无论你年轻时多英俊多富有,无论你中年时如何位高权重,你终有变老的那一天,你终有被主人放逐在海上任其漂流的时刻。是的,我们当中许多人已经悟透生死,但是我们仍然有所畏惧。
我们究竟畏惧什么?
维特根斯坦说:“我们畏惧的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守不住那些美好的事物。而且,我们无一不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年复一年地见证死,见证美好的消亡。任凭她在可望不可及处褪尽容颜,谢了芳菲,或像金沙一样从指尖消逝。 ”
戴高乐将军曾经形象的比喻说;“老年就是一艘触礁的船。”
因此,我们还是不要盲目地去歌颂老年如何如何好,应该看到这种所谓的好是出于多么的无奈,因为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摆在那里,没有谁愿意变老!旧船带给我们的启示是,无论你是谁?你都会像新船变旧船般的老去,谁也不会成为这个星球上的永久房客。
老本身也许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可怕,使老变得可怕的原因是我们害怕一天天变老,是我们内心深处那种对生命的不舍,也许我们向生命索要的东西太多了……。
现在,我们可以尽可能地拖延这艘船的下沉时间,可以用你的眼睛读更多的书,看更广阔的世界;可以用你的笔记录各种人生的美好;可以用你的腿和脚走遍神州大地;可以用你的手触摸一切新鲜物体;可以用你的心去感受世界的人情冷暖;用你的头脑去思考人生的真谛……
在人生的最后弥留之际,你甚至还可以做出两个选择,要么化作一缕清烟飞向生命的彼岸;要么在医学宣布脑死亡的时候,不再苟延残喘,不再插管抢救。而是将你的眼角模捐给需要的人,通过他们的载体继续欣赏这个世界之美;将你的心脏捐给需要的人,通过他们继续感知这个世界的温暖;将你的肾脏捐给需要的人,让你的子孙继续在世上繁衍,你又何必在乎他(她)姓什名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