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奋斗十年,才可以和你坐下来喝杯酒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我在楼下你的车库旁边见到你们一家人在烤全羊,你还是一双真诚的眼睛、一颗真诚的心邀请一起喝一杯,而我又不知道是多少次同样的拒绝方式,微笑着说一句:吃过了,改天一起喝一杯,而这句改天我已经说了快要十年了。

还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夏天,确切的说是三伏天,燥热的天空下没有一丝带着凉意的微风,满载着行李和家具的箱货停在单元门口,那是我决定离开那个让我不堪重负的大城市的最后的倔强,这个略小一点的城市仿佛是能让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活的更轻松吧。我把那个大城市里毕业后工作的这几年的所有“积累”全部都带了回来。老妈总是告诉我要懂得节俭,很多时候如果不注意搬家都能把人搬穷掉,而我因为在那个大城市工作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每次搬家都会不经意的把一些原本认为没用的东西扔掉,到了下一个临时居住地再买,经过多次搬家的经验,我知道了有些当时认为没有必要的东西,到最后都会在某些时候用的上。所以这次的搬家,我连马桶垫都从原来那个临时的住所的马桶上拆了下来,清洗了一下放在袋子里一同带了回来。

这个虽然不算大的城市,价格也不算高的房子,可是对于我这个农村家庭的孩子来说还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爸爸妈妈依靠这那大地母亲过活,而收成全要指望那老天父亲,年头好了,收成也能好一点,如果老天爷今年不开心,那么全村的人就都要遭殃了,我的父母就是这样一年年的过来的,而我也是这样一年年看过来的,我深深的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来说,在曾经那样的大城市里,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那个房子不是很大,装修不是很好,哪怕它距离城市的中心有那么一点远,是多么的难。

我不愿意回到这个略小的城市里过活,晚上过了八点以后便再无去处,虽然街道上也灯火辉煌,可是这通明的街上就如同有恶魔出现一样,让人们都怕了,仿佛只有躲在家里才会让人心安。这是让我所不能忍受的,我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喜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他们匆匆的背景,想着他们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我的就是那不愿意被人发现的贫穷产生的自卑。

我很少有无话不说的朋友,除了老家的那几个人,在这个大城市里,我觉得自己没有和他们成为朋友的资格,因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有这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是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儿时就为其准备好的了,他们也有这自己的车,确切的说是准车,因为那笔钱就存在银行卡里,那是一张和他们结婚要用到的钱存在一起的卡,那是他们这辈子也不用辛苦拼搏就能得到的财富,而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可能要为之去奋斗一辈子。

在我站在单元门口正在从货车上一件件的取下我这多年的“财富”的时候,你突然从电梯上走出来,看到我热情的打着招呼:

刚到啊?

是的,

几楼的啊?

八楼的,

哎呀,邻居啊,我也是八楼的。

由于这个小区是一梯两户的,所以不用有太多的怀疑,我住八楼,他也住八楼,我们是互相开门就能对望到的邻居,是我妈妈从小就对我说的:远亲不如近邻的邻居。

啥时候收拾完一快喝点啊,这以后就都住一起了。你当时说的话有那么一些瑕疵,我们是住一个楼层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而不是住一起了,我也没有太在意你的瑕疵,只是觉得稍许亲切,在这个陌生的小城市里,有了一丝温暖,虽然这一丝温暖在这个三伏天显得那么的鸡肋。我爽快的应了一声,随后看到你走向单元口左边第二个车库旁,车库的电动门缓慢的上升,你走了进去开出了停在里面的宝马车,临走时冲我鸣笛致意。我尴尬的微笑着挥了挥手,表情僵在了我的脸上好久。

我费了好大的机力气才将所有的行李和家具一应搬到了八楼的房子里,这是属于我的房子,爸妈花了半辈子的积蓄才给我付了首付的房子里,这个已经是别人装修好了的房子里,因为我们再也没有多余的钱花在装修上了。我简单的收拾好了房间,把所有的物品各自归列整齐,摆放在应该属于它们自己的位置,物品虽然陈旧,可是却能省下一大笔的开销,妈妈从小就告诉我,陈旧不怕,只要整齐干净就好。

我在这个小城市里找到了一个测绘的工作,虽然和大学时候的专业一点摸不到边,可是在这个城市里的工资也算是首屈一指了,只是工作有一些累,每天不是在荒野里,就是在去荒野的路上,不论夏天有多么的炎热,或是冬天多么的寒冷。我每天都是天黑才能从荒无人烟的田野上回来,而到了公司还要把当天的图纸做出来,每天都是饥肠辘辘的回到了,到了单元门口,也总是能够看到你和你的一家人,不是在烤烧烤,就是在铁锅炖,这些在城市里最受欢迎的家庭餐食,在你这里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你的配套设施也是那么的齐全,烤炉,大的灶台应有尽有。我每次都想快点经过,可你每次都那么热心的把我叫住,诚挚的邀请我吃一点,喝一杯。可是我内心的自卑不允许我那样做,因为我没资格去坐在那里,你的烤炉旁,因为我的房贷还没有还清,家里还在忍受着夏日的酷暑,风扇吹不走满屋的焦躁,而我开的车,也是为了上班方便不知道多少手从车市上淘来的。

还好我的工资还算不错,除了基本工资以外,还有每天的下乡补助,除了基本的工资四千块再还有每天一百的补助,这样算下来如果一个月不休息的情况下就有七千块的收入,要知道我在那个大城市里每个月的工资也才四千多,为房东还着房贷,去了房租和衣食住行所剩无几,每个月也还要靠着信用卡勉强维持着。来到了这个小城市里,每个月还着自己的房子,心里也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丝安慰。

我每天都在计算着,何时能把房贷还完,何时能有一辆看上去不是太寒酸的车,何时家里能够装上空调,让空调外机能够和你家的并排而立,何时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车库,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设备,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买好食材,下锅上桌。

直到有一天,我将一台还挂着临时牌照的凯迪拉克停在了小区里面的公共停车位上,我将那张还了十年的房卡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我又一次碰到你在你的车库旁边烤着烧烤,你已经换了新款的宝马,和你一起的亲朋好友也没有往日的那么多,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邀请我,只是这一次你比往常的热情更加热烈,我还是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没有因为这一台二线豪华品牌的车而些许的改变。提车咯,必须得喝点了嗷,十来年邻居了,一口酒都没一起喝过,说出去谁信你说。我笑着走过去和你的家人分别打了招呼,好像初次见面一样,而事实是我们早已经熟悉了许久。

你等我一下,我一遍说着一遍去后备箱里里拿出了一瓶梦之蓝,那是我几年前就准备好的,一直放在后备箱里,从以前那辆破旧的雪佛兰,一直带到了现在的凯迪拉克里,我一直想打开后备箱接受你的邀请,可是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直到现在我还是在自卑的情绪里,即使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还清了房贷,买了一辆不算太丢人现眼的凯迪拉克,可是差距永远都在的,你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而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里的一个自卑的孩子。

我打开了酒,将你早已经准备好的杯子倒满,我为自己的杯子也倒了一杯,我没有说什么,你先开了口:恭喜啊,喜提新车。我冲你笑了笑,没有说话,你也是个明白人,你理解我的一切,我很感谢你作为一个城里人从来没有抵触过我这个农村人,而在我多次拒绝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放弃我,而将我拒之门外,你还是那么热情的邀请我喝一杯,喝一杯,喝一杯,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多少年,直到今天这一杯酒终于流进了我的喉咙里,流进了我的胃里,也流进了我的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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