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母亲杀年猪
记得小时候,每年进了腊月门,就开始张罗着杀猪宰羊,压粉条磨豆腐,家家户户红红火火,热气腾腾的,那几日空气中处处流动着火热与香气。
我家也不例外,出了正月,妈妈就会抓一头猪仔回来,年对年养一年,精心地喂养着,寄托着一年的希望。单等着年底在外工作与求学的父亲和哥哥姐姐都回来了,杀了猪,团团圆圆地过个祥和年。
我家杀猪的日子要比别人家晚,等到腊月二十五六,亲人们都回了家才开始准备,宰猪头天晚上,母亲就开始忙乎了,洗出一大摞瓷盆备用,大约是七八个吧,哥哥们忙着挑水,挑满了了两大水缸,两个做饭的铁锅,还要另外放满四个水桶。早晨,天还没完全亮,母亲与姐姐就开始烧水了,东屋一口锅,西屋一口锅,满满的两口大锅一起生火烧水。农村清晨的屋里很凉,母亲与姐姐穿着厚厚的棉衣,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往灶里添劈柴。动作连贯而柔美,年幼的我常常被这画面感动,看痴了。傻呆呆的样子总被姐姐的笑声惊醒,而后红着脸跑开了,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痴迷状态,自己也觉得好笑,长大后才给了自己一个比较牵强的理由,我从小心思细腻,兴许当时某个动作一时感动了我吧!
渐渐地屋里蒸汽弥漫,人仿佛置身在了仙境中,有了蒸汽的弥漫,我越发的放肆起来,在雾气里模仿着仙女走步,跳舞。一会儿撞到父母,一会儿又撞到哥姐,可他们从不生我的气,笑着把我推开了。
杀猪的那天,我总在盼望中度过,也许是我心太急了,天明总是来的很晚。太阳刚刚露头,父亲就匆匆忙忙地去村南老严爷家,帮着老严爷提杀猪用的刀具,我站在门口翘首期盼着,寒风凌冽,冻得我浑身打颤,我却舍不得进家,双手操进棉袄袖筒,包着长围巾,只露着两只眼睛,双脚不停地跺着地。当看到大路拐弯处父亲的身影时,欢喜的一口气跑进屋里,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快点,来了,来了!”语气里充满了喜悦。母亲并不着急,拿来小方桌摆放在炕上,沏了壶花茶,再把装好盘的糕点,摆放在方桌上,才迎了出去。父亲和严爷刚好进了院门,母亲便上前请进了严爷,让上炕,就着茶水,吃开了糕点。我想到猪肉就馋,忍着口水问到:“啥时候才杀猪呀?”
母亲用眼神制止了我:“不急,暖和暖和再说。”严爷挪动着屁股下了地:“不急,叔,再吃点,杀猪可是体力活。”
“垫补一下就好,忙完你家的,东子家也等着了,冬天天短,一下下就天黑了,还是早些动手吧。”严爷把大烟锅,塞进烟袋里卷巴卷巴插到后腰上,就开始忙乎了。
严爷白胡白鬓,看的很苍老的样子,力气却很大。在父亲和哥哥们的帮助下,很麻利地绑好了猪的四只脚,摁在方桌上。严爷抡起右手,一刀直接刺准猪的要害,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呻吟,血喷涌而出,母亲早支好了放了食盐的瓷盆,猪无助地挣扎着,那种神情很可怜。我不忍心看下去了,进了屋。等我再出来时,整头猪已被肢解了,我知道我期盼的大锅菜,马上就开炖了。西屋奶奶已经削好了土豆皮,瓷盆里白的,黄的土豆堆成了小山。那会儿家里穷,队里分的圆白菜平时舍不得吃,就为了这一顿杀猪菜准备着,人头大的圆白菜,切开七八个。猪血开水锅里浸好,切开条,收拾好的猪肉,拉下一块血脖子,洗干净,放开水锅里煮好。连猪皮一起切成一寸厚的片,我家的猪只喂玉米,猪肉又肥又嫩,母亲一边切一边出油,往往是肉切完了,菜板上的油还滴滴答答地滴答着。奶奶烧热锅,母亲把肉通通倒入锅中,放着花椒大料,葱姜蒜煸锅。不多久香气四溢,飘满了整个小院,我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了。可是母亲并不着急,慢条斯理放进了圆白菜,接着翻炒,再倒些酱油,然后放入土豆,还有猪血,豆腐粉条,总之家里的好东西通通都放了进去了,锅里的菜也堆成了小山,母亲使劲地往下压压,勉强盖上锅盖,四周的缝隙用屉布蒙严实,才开始炖了。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我老实地趴在炕头上,冲着锅里冒出的热气,使劲地抽动着小鼻子,憨态逗得亲人们哈哈大笑。
奶奶慢条斯理地拉着风箱,添着柴火,我的心里却似着了火一般的急。在物质贫乏的年代里,能饱饱地吃上一顿肉菜,是多么的奢侈呀。而此刻已经闻到香味了,就是吃不进口中,是多么折磨人的胃。在漫长地等待中,一锅菜终于熬好了,我们却还不能吃,只是给严爷盛上一小盆,由父亲陪着他喝酒。哥哥和姐姐则挨家挨户的给亲戚朋友家送菜。哥哥和姐姐你走了他回来了,忙乎的如同陀螺,我眼巴巴看着香喷喷的炖菜,从锅里盛出来,却都又送给他人,心里那个急,又不敢露出来。怕惹恼了母亲而挨骂,也只好忍着馋,伸着脖子咽口水了。满满一大锅炖菜送出去多半锅才临到我们自家人吃,我迫不及待爬到饭桌旁,母亲把饭菜端上桌,这个时候的饭常常被我省略掉,两眼直勾勾地就盯着肉了。夹一点小心翼翼的放进口中,绵软醇厚,一丝香萦绕在口齿间,别提多舒服了,我停下筷子,细细地品尝着。母亲喊着我的小名:“愣着干啥,快吃呀,锅里多的是。”说完后还不忘夹起一块肉,她帮着咬了肥肉,把瘦肉放在我的碗里。
那种香如同记忆渗入我的骨髓里,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成年后,无论多忙,即使到了年根儿底,我也会赶回去,吃母亲给炖的大锅菜。如今母亲年岁已高,种不了地了,自然没粮食养猪了,每到过年虽说也买很多肉,但再也炖不出儿时的味道。杀猪时的大锅菜,那醇厚的香,成了永恒的主题封存在我记忆深处了,久久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