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褪去暑气,那个橙色的立体圆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当圆球的下半部被黑暗遮挡住时,它开始变成平面。那层金色的油光也逐渐水化,似有波浪,暗淡而分明。那种由远而近的黑让视野不再开阔,周围笼罩一层蒙蒙的雾气,不成团,弥漫在周边的整个世界。其实黑暗已经给足了我们准备的时间,只是由于贪婪路面上噗烫土那种灼热针刺感而忽略了时间。即使这时,我仍旧把脚放在噗烫土里,暖暖的,像一枚或者两枚即将被烫熟的土鸡蛋。我的眼睛是闭上的,那种感觉像是一种享受,又像是一种聊赖到麻木的折磨。
已经看不到炊烟,但那种略带潮湿的柴火,在灶火里散发出一种自寻鼻腔的呛人的味道。眼泪不争气的悄默声的顺着脸颊,顺着鼻翼最后流到嘴巴里,那种涩涩的味道,让人清醒,让人模糊,让人忽略,让人视而不见……
黑夜里有风,风干干的,沙沙的,吹起的稀碎的灰尘和夜色是有区别的。夜色是静的,毫无声息的静,而灰尘是移动的,成团移动,在移动中还有一种声音,那是一种呼唤,亲亲的,柔柔的,还带着一种焦急,一种愠怒。风开始湿润起来,带着汗腥的味道由远而近。黑夜里突的一亮,那种亮很静,鸣虫和飞雀的交织的叫声都被这种静所笼罩。而后是“啪”的一声,脆脆的,像摔到水泥地上的小玻璃片……
我捂着脸从温热的噗烫土里站起来,眼睛里泪花晶莹着,神情却不再紧张,如蒙特赦的呼了一口气。随着那略带疲惫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处黑暗里。
那时年幼,闯祸后总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黑暗里把我找到,而后是一记脆生的耳光,天大的祸事就此打住。到家后捧一把仍旧冒着热气的带壳花生忙不迭的问,妈,你吃不吃。母亲愠怒未消,直愣愣的瞪我好久,终于叹一口气,孩儿,你啥时候才会长大……
我睡觉像猫儿一样轻,还怕黑,即使再热的天,我也会把自己完全包裹在被子里。数着自己的心跳惊异为何还不能入睡。窗外那叫声难听的黑鸟在树枝上扑棱自己的翅膀,我害怕它的叫声,据说它在谁家叫,谁家必有祸事。终于它没有忍住开始鸣叫起来,静怡的长夜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屋后,走路已经略有蹒跚的五爷拿着拐棍敲打那棵树,沙哑而带着咳嗽的骂声随之而来。黑鸟被惊到,拍着翅膀寻找新的栖息地。
白天所闯的祸事不知母亲是如何去解决的,从母亲尚未舒展的眉头让我隐隐的感觉到不安。母亲还没有入睡,她辗转反侧似乎心事重重。我也睡不着,夏夜的燥热让我呼吸困难,我似乎被封印在某个狭小的空间里,憋闷而缺氧,口干合着耳鸣,一种窒息的濒死感觉。
远处,汽车在路面疾驰,平静的风里飘着急促的警笛声。我越发紧张,我走出里屋,来到母亲屋门前,带着哭腔喊到,妈,警察来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