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花落已成泥,曾为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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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春天将尽了吧,各种花瓣都洒满了整个湖面,湖面美丽了,清香了,粉红了,花儿却无家可归了,是花儿爱上了流水,才如此奋不顾身吧。

我坐在湖边,远处是一座美丽的山,与青川很像,杜鹃花像给它披上了嫁衣,阿三来唤我了,湖边的竹屋便是我们的家,

“阿新,天晚了,回家哦。”

其实,我叫阿酒,阿三叫我阿新,是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人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些人经过,你什么都不记得,有些人经过,却在你心里烙下烙印,痛得痒痒,却依旧不忘。

1  青川阿酒

“阿酒,今天卖了多少坛酒?”父亲站在后屋问我。

“今天,坊里还剩十坛酒,卖了多少,我不知道。”我沒读过书,算不出来。

我就叫阿酒,酒家女,芳龄二八,正愁没找个人家,父母酿酒,我卖酒,酒坊就在青川脚下,青川,一座不高却出名的山。山上有庙,菩萨特灵,每年三月三,香客四面八方都赶来。

我因我家酒出名,我家酒因青川出名,青川因三月三庙会出名,世间事就这么有因缘,隔着山,隔着水,与你有关的,好的坏的总会碰面。

青川,青川,青河之源,山上甘泉,河水清浅,三月青川酒,凡人饮之,忘记繁忧。

我家祖祖辈辈酿造青川酒,春采花,夏取泉,秋酿造,冬洞藏,窖藏一年,来春三月开坛,酒香十里,酒客不绝。

今年三月三,与往年一样,从山下到山上,香客络绎不绝,有女子,素衣粉面,衣领边束着白玉兰的花儿,到哪儿都有香气,有老者,背着香袋,拄着拐杖,嘴里不停念着,到哪儿都能听到“菩萨保佑”。十里河川路,夹岸桃花林,有桃花,杏花,仿佛走在无边花海中,十里上山路,石径茂林修竹,竹叶繁密,野花微香。

凡到山下,一定会到我的酒坊尝尝青川酒,叫上一声“阿酒”,阿酒会送上美酒,有人说阿酒“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阿酒顶多是三月三的上弦月。

像往年的三月,依旧烟花江南,我正酒坊张落,却听得外边一阵快马加鞭声,还未辩清,一队人马已停在酒坊前,

“姑娘,前面是青川吗?”

“是青川,进来饮杯酒再上山也不迟。”

五六个人进酒坊坐下,其中一少年,二十不到,面目白净,束发玉簪,青纱金带黑靴,表情冷漠而高贵。

一人指着他“这是我家少爷,因老夫人生病,遂来青川拜菩萨,听说青川菩萨很灵,姑娘,上山还有多远?”

原来如此,这个少爷还挺孝心,但那张脸却冷得像霜雪。

“还有十里竹林,不远。”

他们一行喝了五六盏酒,给了个银元宝,还是卖给有钱人划算,我掂着着手中的元宝,得意了一下,阿爹阿妈也会高兴的。

忙碌一天,已是晚上,月儿只露了个尖,和风吹着,缕缕花香,夹杂着酒香,让人不饮自醉,桃林岸边点起了篝火,还响起了悠扬笛声,我不禁带上了两坛青川酒,前去凑个热闹。

“姑娘,好兴致,能饮一杯不?”原来是白天那个少爷一群人。

我端起一杯,正打算说上几句,好歹我是主人,客套客套应该的。谁知,少爷端起酒杯自顾自一饮而尽,连续喝了三杯,便潇洒望天去了,我饮了一杯,便沒了兴致,顺着少爷眼光望去,天上有几颗星而已,难道少爷在数星星吗?

不知不觉,喝着酒,说着话,我竟也在花丛中数着星星睡着了,等天亮了,我的身上盖了件青色外衣,落满了花瓣,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2    白衣少年

那件青衣,上好苏锦,我买不起,得还给那个少爷,我到哪里找得到他呢?

只是一面之缘,每年见过的香客不计其数,他也会淹沒在茫茫人海吧。

三月,只剩尾巴了,我家的酒卖得连尾巴都所剩无几了,我家的酒喝过一次,就想着喝第二次,难不成他不喜欢喝酒?

“阿酒,明天把门口的酒旗撤下来,王妃去世了,要歇业三天呢。”父亲交代。

三天不干活,岂不闷死人?

白天帮父亲酿酒,晚上只能对着天空发呆了,坐在酒坊门口石阶上,月色出奇的好,清淡的如泉水,如青纱,倾泻而下,笼罩着青川,星星不多,稀疏得很,闪着不亮的光,像要睡了,青河两岸,桃花,杏花,海棠花,不知名的野花正开得盛,一阵阵清香,像渺茫的笛声,由远而近,让人陶醉,

“姑娘,来坛酒,送往桃花林。”一个骑马少年,一身白衣,柔得似月光,叫了一声,沒等我反应过来,白衣少年已驾马进了花林。

我从酒坊拿了坛上好青川酒,来到花林,河岸边已生起一堆火,白衣少年正在火堆边摆弄着柴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清秀而隽美,我走近,在花瓣铺成的草地上坐下,开了酒,倒满了酒杯,

“你家的酒好喝啊,喝过不忘,所以又来喝一次,”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我晾在一边,全当陪衬。

喝了三杯,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真好看,他不和我说话,只顾自己喝酒,沉默而迷人。

很快,一坛酒去了一半,我也有点醉了,不经意间竟看到他脸上有泪痕,是酒,还是泪?这个少年醉酒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天亮了,我又躺在花雨中,酒坛歪在一边,身上盖了件白衣,丝绸,软得随时能从我手中滑落,这样下去,我可以卖衣服了。

笫二天无事,我一整天都在想,那个男子晚会还会来吗?

晚上,我又坐在酒坊门口石阶上,不看月,不看星,不看花,只盯着河川路,静得连花凋零地上都清晰分明,始终不见白马,不见骑白马的男子。

第三天,我还是帮父亲打下手,我在花林采了很多落花,晾干,以备酿酒,用干花酿酒,酒味清香,色泽纯艳。

晚上,河川又响起马蹄声,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连青川都传来了回音。

白衣少年在我身边停了一下,

“喂,姑娘,一坛酒,桃花林。”

还是那个少年,白衣袭袭,眼神迷离。

我将两件衣服与酒一起带上,来到桃花林。

火堆旁的少年看着我一步步走近,我刻意摆弄了头饰,整理了头发,束起的裙角放了下来,一身绿罗裙是否正衬得上粉红的花朵?

我走近,他的眼晴还在远方,他没在看我,是我犯了花痴,爱酒的男人没几个清爽干净,他却不同,清新脱俗。

他一把拿过酒坛,递过来一杯,

“姑娘,你叫什么?”

“阿酒,美酒的酒,”

“酒美人也美。”一杯酒,他一饮而尽。

这一次我沒喝醉,他却喝醉了,靠着桃花树迷糊睡着了,月光洒他脸上,安详得很,眼角却皱着,像个犯错的孩子,我就这样盯着,直到我睡着。

等我醒来,身上盖着青白两件衣服,还留了一块金子,少年已不见踪影。

3    杀身之祸

这三天,过得有点迷糊,没心没肺,都是因为酒与男人,身为酒家女,酒量有限,有点丢人。

这一天,买酒的客人一如往常。

但那个白衣少年却沒有再来。

再见白衣少年,我已身处大牢,我不知我犯了什么错,我,阿爹,阿妈,都是良民,勤劳致富,难道有人醉死,算在我们头上?

我问牢头,为何要抓我们?为何要烧了我家酒坊?

牢头说我们犯了死罪,等着,现在还没轮到审我们。

等死的日子最难捱,好在牢头挺照顿我们,吃好喝好,还有暖和被子睡,是不是临终关怀?

这一天,我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年,却成了牢头口中的“二皇子”。

牢卒齐声跪倒,口中还说着“拜见二皇子。”

打开了牢门,一位身穿黄衣,系着金带,腰佩刻有龙纹的玉饰的贵族公子站在我们面前,那张脸很熟悉,还是粉润如花,却沒了白衣的亲近,多了皇家的尊贵与不可侵犯。

二皇子支走了牢卒,带了青川酒,倒了满满一杯,是来给我们全家送行吗?

“阿酒,谢谢你的酒。”

“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沒有了迷离,却冷峻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酒帮我除去了我的敌人,别担心,我会救你们出去。”

“好好呆着,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们。”

就这样,在要死不死中煎熬了几个月。

一天,我被蒙上黑布,被人从牢中带了出来,等我揭去黑布,只剩我一人,已在青川脚下,已在桃花林,却没见到我阿爹阿妈,河川的桃花杏花早谢了,满地的黄叶堆积,可河水依旧清澈,唱着歌儿流淌着,像在桃花林隐逸着,静观着人间俗事。

4    虞美人

我在等着,我知道那个人会来,不是来买酒,而是他救了我,就放不下我。

晚上,还是一匹白马,一袭白衣,就他一个人,渐渐走近,坐在了满是枯叶的桃花林。

“阿酒,你听说过虞美人吗?是一种花,开得很明艳,似火似霞,但沒人知道它有毒,无药可解,长期食用,会让人迷失心智,丢掉性命。”

“第一次来青川,是因为我得知我皇兄爱喝青川酒,经常派人来你这儿买酒,我便借母亲生病祈福来这里,喝到你家的青川酒,加入了干花酿造,酒香里渗着花香,很特別,是别的酒所没有的,母亲死后,父亲冷落我许多,我一个人,孤独得像被人扔在了荒漠,我得保护自己,我和皇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爱喝你家青川酒,我便买通了他的宫女,在青川酒里放入了虞美人花粉,皇兄病得不轻时,才意识到酒有问题,抓了你们,皇兄活不了多久了。”

“皇兄杀了你父母,我买通了刽子手用那个宫女的命替换了你。”

他诉说着这一切,语气平静地冷漠地像在道家常,眼睛看着青河水,他的心是寒冰吗,才会无情得杀了自己的兄长,杀了我的父母还若无其事?

“阿酒,你是我唯一吐露心声的朋友,我带你入宫,我照顾你,你可愿意?”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依旧望着青河,薄雾升起在河塘里,笼罩着整个河面,已入秋了,天气的凉渗透到我骨里。

我已泪流满面。

他是不敢看我吗?不敢直面自己所做的吗?

如果他不是皇子,他会很善良吗?喝了青川酒,会爱上阿酒吗?

什么都不会了,那个白衣少年早随桃花凋零入水了。

我想我再也不会卖酒了,青川酒杀了人,害死了阿爹阿妈,我可能会回乡下吧,阿三也很好,他对我阿爹阿妈好,从来只会呵呵傻笑。

身后,二皇子在吟诵什么,再也不重要了。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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