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八岁。长得又矮又胖。自卑得足以低到井里一一尘埃太浅,裹不住“伤害”的强壮体魄。
伤害首先来自身体的成长。一上初中,原来和我勾肩搭背一起闹的刘萌一下子毫不留情地高出了我半个头。她的腿变得又直又细,像竹竿的“节”,挺拔有力。而我的腿依然圆滚滚的像鼓锤,肉肉的没有质感。我把这个表相归结为胖。于是作妖减肥。每天的进食都捏着嗓子吃。怕别人起疑,还动不动上演一段林黛玉的轻咳娇喘。那时食物本来就短缺并单一,两个月下来,我非但没有变成黛玉,还变成了面色蜡黄,脚下绵软无力需扶墙而行的东施。我一点办法没有。同龄人腰身的妙曼和容颜的俏丽一点一点将我压进黑色的焦虑之海。
就这还不算。初三一开学我就转学了。从乡镇中学转到了一所企业子弟学校。企业效益非常好,有优厚的待遇,发不完的福利。员工的消费水平直扑省会城市。学生们并不期望靠学业求未来,企业内招是他们看似按部就班却也灿烂辉煌的将来。他们有钱有时间来好好装扮自己的每一天。我的到来不啻鸭入凤群。本身又矮又胖,再以手工红平绒布鞋、红上衣蓝裤子的十八级村炮标配装饰,操一口别人无法听懂的乡音,我,完全是以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效应引起众人围观的。矬子,丑鳖,乡棒,这些都荣幸地变成了我的别名。我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天天忍受着指指点点,在自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笑话的尴尬处境里偷偷生存起来。
那时一抬眼,忧伤地发现,青春的艳丽是他人的,我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黢黢。
憋着劲终于上了大学,终于我完整地成了一个矮锉子——过了十八岁,长高的希望已经渺茫得像月里嫦娥了。虽然我从旧书摊淘了一本秘笈——《怎样长高?》,并依图苦练,毫不懈怠,但时间老人温柔地抛给我一个结论:屁用没有!
有一次拉着床帘在里面睡大觉,舍友的朋友来串门,以为我不在,我有幸在半梦半醒之间获知了自己的另一个称号:黑黑胖胖矮矮的那个。当时我气得忍不住从帘子里蹿出来,老娘我还死倔死倔的哩,这个优点咋就省了呢?
好在扎根农村十三年的日月积淀让我有了质朴,单纯,勤奋的品质。更何况他们并无恶意。一段时间之后,新鲜感过了期,有几个人还一心一意地和我做起了朋友。我也会把“好美”“最美”“真美”说成“贼美”,也会用牙顶着口香糖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也会在回答老师问题之后收获他人善意的微笑。。。。。有人会说,呵呵,你傻呀?别人拿你当陪衬的好不好?我当然知道啦,不过,你是来抢我饭碗的吗?陪衬这职业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天!赋!不!够!
如此,日子倒也安逸起来。成堆的帅锅锅漂亮MM见缝插针地约我侃大山,上自习,去吃饭。。。。。。一不小心,我竟然给我的名字前面上了个定语,变成了——快乐的胖子!自信的矮子!有魅力的丑逼!
青春的美丽,在于每一个细胞里都燃烧着七彩的光芒,随时亮瞎他人的双眼;每一根神经都满血复活,随时期待着下一秒的震颤。而我的青春里不仅有霞光万丈,更有一道彩色的黑,让我是这样的快乐,而又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