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迷信一件事情,有的人生下来便不会普通。
在1986年的<<亦舒自传-邓霭霖之把歌谈心>>中,亦舒却一再强调,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但是,我们稍稍翻一翻舒小姐的简历表,你会发现要比他的小说里的亦舒女郎们惊涛骇浪的多。
应了张爱玲那句“出名要趁早”,出生地在上海,而成长在香港的亦舒,说起她的写作之路,不免受到她的哥哥倪匡的影响,15岁念中学时期已经开始写稿,而且当时就被报刊编辑追上学校来要稿,成为编辑们不敢得罪的舒小姐。索性在中学毕业后,她就去金庸创立的《明报》做起了记者,杂志采访与编辑。
当亦舒在香港文坛展露头角的时候,两兄妹就成了香港文坛上的两朵奇葩,哥哥擅长创作流行科幻小说,妹妹创作流行言情小说。都说香港几十年才出一两个人尖尖,一出还都被两兄妹承包了。
当亦舒在大热的时候,台湾的琼瑶阿姨也不落其后,于是就有“香港有亦舒,台湾有琼瑶”之说。亦舒听到后却说“那个琼瑶,提了都多余”。有才华的人都是恃才傲物的,这个时期的亦舒直率、豪爽、泼辣、激烈、有性格。
2.
17岁,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大多数人在17岁时还是个懵懂少男少女时候,亦舒已经是个敢于捍卫爱情的激烈斗士。她爱上了才华横溢的穷画家蔡浩泉,而且是主动出击追求的对方。那时候的亦舒认为爱情大过天,这个勇敢不顾一切的小女孩未婚先孕,不顾家人与朋友的反对,两人“在尖沙咀摆了一桌,请朋友吃顿饭”闪婚,甚至以自杀威胁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婆家。
18岁时生下儿子蔡边村,这是她这段惊心动魄感情的明证。这么用力争取来的爱情,然而婚后好景并不长。才子佳人的组合在现实面前被揉皱,失意的画家,经常要为银钱争执的生活,这不是性子刚烈的亦舒想要的。
关于画家丈夫,亦舒后来在她的书里写道“喝了别人三辈子才可能喝得完的酒”,她为此恼怒,脾气炸裂的时候,少有人消受得了。3年的时间,是这段年少激烈爱情的期限。
当初为爱情出走家庭的少女,如今再一次坚决出走让自己不再满意的婚姻。
重新恢复单身,亦舒独自一人生活。美貌的单身才女,当然不乏追求者,这段时期,亦舒有过几段感情,其中最为出名的是与邵氏公司当红小生岳华的狂恋。
关于岳华,亦舒曾在文章中这样描述:“岳华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好人。有一张好人的脸,好人的性格。他是那种会使别人自然去占他便宜的好人。因为谁都知道,占了岳华的便宜,不会有后顾之忧……好的男孩子还需要很多条件。岳华不抽烟不赌钱,不去舞厅,不乱花钱。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是一个很努力的演员,是个不错的男朋友,似乎样样都过得去。岳华可以演那种青年导师,指引飞仔飞女改邪归正……有时候他空,就坐在沙发上讲解古文,讲得很不错……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健康而快乐。不要说是电影界罕见的例子,也是这世界上罕见的例子。”
从文字里亦舒俨然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小女孩的形象,然而,写这些甜蜜仰慕的文字的时候,却是正值这段热恋的尾声。
当时亦舒在邵氏《香港影画》做记者,两人相谈甚欢。那时记者与明星走得近,相约游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当时岳华的女朋友还是郑佩佩,所以经常出现的场景便是岳华开车,郑佩佩坐车,亦舒又常常一起坐进来。后来郑佩佩回忆道,到家后亦舒常称自己有夜盲症,一定要岳华送她上楼。
每当想起这个场景便不禁笑了起来,所以说亦舒书里那些娇俏的女子形象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亦舒可爱起来也是个小女人样子。
那时候的亦舒,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她新鲜、活力、感情生猛,最关键的是她那么的与众不同,所以他们的爱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回忆起这段感情,岳华说:“因为她的性格……比较特别,她是个颇特别的女仔。”随着特别的亦舒一并来的,还有她特别暴躁的脾气。作家的思维总是敏感到极点,当报纸上提及岳华跟郑佩佩的往事,亦舒看到会生气到将他的西装全剪烂。她的暴愤,让她有一次在岳华邵氏宿舍里,将刀插在他睡的那张床的心口位置,的确有够恐怖。
而真正让这段感情分道扬镳的是有一次,已婚的郑佩佩写了一封信给岳华,被亦舒看到了十分生气,一并将这些信向报章杂志公开,导致郑佩佩家庭出现问题。岳华至此提出分手,以一句“你伤害人家太犀利了,是不可以。”拒绝亦舒的复合。
亦舒心灰意冷,想起这段时光,她在多年后写道:宇宙那么大,天空那么宽,我的前途那么好,但是我一点也不快乐。
所以她再一次出走。离开一段不羁的生活,离开一段灿烂浓烈的爱情,离开香港,去往英国求学,这是她向自己作出一个重大的挑战,那一年她27岁,浑身上下只有两个大箱子的家当和有限的积蓄。
在英国的曼切斯特荷令斯学院,这是所不入流的大学,连亦舒自己都称之为野鸡大学,修读的是酒店及食物管理专业。
这时的亦舒不一定喜欢英国的生活,学校的专业,但是只是为了抛下香港的一切,即使留学生活再艰苦寂寞,她也要捱下来。也是纯粹给自己一个交代,她不能半途而废,在异国她勤力读书。
舒小姐从小读书都是标青,她曾经讲过,是那种放学会自己打开笔记由头到尾念一次,然后到到周末又由头到尾念一次,再到有长假那时再念一次,念到滚瓜烂熟,连一些即是标点符号都搬字过纸那种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周围都是年纪小她很多的外国同学,她过的是寂寞灰暗的日子。她从小养成记日记的习惯,在曼切斯特这座古老的城市,亦舒用她独特的视角与感受默默观察、记录周围发生的一切。这段时光也为她后来了积累了厚阔的素材。
亦舒与人来往很少。她自己也多次谈到那个年代:
“我跟英国人不大来往,中上阶级,高攀不起,中下阶级,犯不着吃亏,我是一向憎人富贵嫌人贫的。这一去三年.在英国做苦学生时,秋冬细雨绵绵,我是应该郁郁不欢的,可是,这一段日子,却改变了我的人生。
三年寂寞、贫困、读书的时光,对当时亦舒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她曾亲口说过:
“我都估不到那三年的生活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因为那时几乎我的性格已经定了形照说没有甚么改变,你说十六七岁去到就不同,但是我自从返香港之后觉对我有好大的影响 , 即是我人生观整个变了, 变得好灰谐幽默。同所有事就处之态然,只眼贬下贬下,你想我什样?”
这阶段的是她一生之中最潦倒的时刻,一切属于一个重新的开始,也是写作生涯新的一页的开始。那几年,她对人生、对世相、甚至对自身的看法改变很大,还有就是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到了女人的而立之年,她必须对过去一轮的生命有过反思,并对未来有所展望。
实际上,她对未来具体要从事什么工作依旧不清楚。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对写作的热望。有了这段积累时期,才有了她后来的厚积薄发。
三年后,她拉着来时的两个大箱子,带着学位,回到了阔别的香港。
3.
从英国回来后的第一份工作是进入富丽华酒店的公关部。亦舒是一个干什么都热血投入的人,但是跟她热爱的写作相比,这些只不过为她笔下的故事提供社会经验而已。她从各种职业与社会经验里为她的小说找寻素材与故事背景。她做过很多工作,政府新闻处担任新闻官,也曾当过电视台编剧,移居加拿大之后才成为专业作家。
那时候哥哥倪匡已经名满香港,而亦舒读完书归来,一无所有,只有两个旧行李袋,她自言“甚至没有青春,人家十八岁大学毕业归来,廿二岁两个旧行李袋不要紧…可以重新开始,但我已经是超龄学生”,这时候的亦舒是惶恐的,对年龄的惶恐,对未来的惶恐,所以,在回到香港之后,想补究以前的浪费,就加倍工作,每天工作时间之长,由早上六点钟开始写稿,写完稿去上班,去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然之后,如果下班到家,还有精神,就再继续写,逢上星期六,星期日都接剧本来写,一路这样做了差不多八年。
有时连她自己都自问为什么,为了什么?答案就是为了补偿以前在感情中消耗的功夫。
“那时候在兄嫂家,那种惶惑,真非笔墨能形容,四处找工作,每天出去跟人吃饭,一次在富丽华酒店公关部里翻高市场杂志,看纸上美不胜收的衣服珠宝,忍不住的冒了句:“怎样可不花太多的气力便得到这些?”一个本来在埋头工作的女子答道:“找一个糖心爹地咪得啰。”
这句话很大的触动了亦舒,想想也是,别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获得你怎么努力也不一定获得的东西,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存在,《喜宝》的构思也就由此产生。
写作是亦舒一路没有放弃的一件事,也是此生最有恒心的一件事。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高产作家,出版的作品加起来已经有300部了。笔下像出了自来水一样,当年香港刮起亦舒旋风的时候,读者们阅读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亦舒出书的速度。
这时候的亦舒,正如她书里的亦舒女郎一样,打扮入时,坐头等舱,住大房子,开跑车。
蔡澜在2002年7月2日在《苹果日报》的专栏,篇名《乌龟战车》这样来描写亦舒:
亦舒是影城中第一个买莲花牌跑车的人,此车外壳为玻璃纤维制造的流线型。有一天,她老大姐发了脾气,就把车子冲往一栋墙,撞个稀烂,当然不能修补,也不后悔。
一面追求着充盈“奢侈”的物质享受,一面在寂寞的时光里笔耕不辍。有时候早上一起床,一口气就写几千字。当然期间的苦闷与无聊是外人无法知晓的,但是金钱可以成为这一切的动力,一想起这些稿字能够变成白花花的钞票,亦舒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穿着睡袍埋头苦写,但是那些女主角就穿着靓衫坐开蓬跑车与男生去跳舞到天明。我闷到想吐……我生活之闷,我是天下第一闷人啊,我九点睡觉,完全没有夜生活。我的夜生活甚至无资格去到明珠930。”
但是,她也是甘心情愿如此。写作的热情是动力,金钱是动力,读者的喜欢也是动力,而对于自己也是一种动力。那是一种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让真实生活中的人们得以暂时的解脱与发泄。
她曾经说过,真实生活苦难重重,荆棘遍地,苦闷无聊之至,你爱看骆驼祥子?我不要看,我爱看华丽的俊男美女故事,赏心悦目。所以她让小说中的男主角练成神功,升为教主,女主角得偿所愿,傲视同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什么不呢,在现实不可能,故寄望于小说。
4.
随着名气逐渐大增,亦舒本人却越发低调了。年轻的锋芒逐渐被磨砺,变得圆润、温柔、平和。她已年到40,这个时候,生命中走进了另一个重要的男人。
他们是相亲中认识的,先生姓梁,曾是港大教授,据说这位梁先生是一位风趣幽默的中年男人,专业水平非常之好,还是一个艺术家。夫妻的感情维护的相当好,亦舒更是用人工受孕,用命搏了个女儿回来,对于这个小女儿,亦舒更是疼惜的不得了。
为了女儿,她甚至选择移民去温哥华,开始过上了安定的主妇生活。
她上午八九点钟起来写作,空余时间督促女儿功课,为孩子做饭,相夫教女,就像一个人世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妈妈、妻子一样。
说起孩子,亦舒是还有另一个孩子的。这个儿子正是亦舒与第一任丈夫留下的爱情结晶。当年离婚后最初,亦舒还经常来探望,后来随着前夫另娶,亦舒恋上岳华,不愿再与前夫有任何瓜葛的她,干脆连亲生儿子也断绝来往,彻底将一段不愿记起的人生历史删除,作品只字不再提儿子。
“最后一次见母亲,是11岁那年。那天母亲买了机械人给我,一起看了电影《007》。”这是纪录片《母亲节》的对白。”他在片中喊话母亲,希望见面,但是亦舒拒不见面。
后来亦舒借自己的短篇小说《妈》中的一段文字,表示自己是爱儿子的,为此不惜在18岁便早早当上了母亲:“小宝,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怀你的时候是那么年轻,但是我要你活着,甚至我亲生的母亲叫我去打胎,我不肯,我掩着肚子痛哭,我要你生下来,我只有十八岁。”
5.
人人阅读的亦舒,到底教会了女孩们什么?
她笔下的女子做人姿态要好看,喜宝虽然被富商包养,可仍是剑桥圣三一学院的法学高材生;黄玫瑰看到爱人另娶他人,也能毅然决然只身离去,毫不示弱。
她宣扬女性的智慧与独立,在情感里要自尊,在生活上要体面,活得气势腾腾同时也掷地有声,而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经济独立。
小说中的亦舒女郎并不是全部都做到经济独立,但是姿态总归是好看的,有一股输了人也不输气的自尊与体面,既高傲也踏实,既倔强也能屈。
说到底,真正的亦舒女郎其实是亦舒本人。她十几岁就已然经济独立,金钱能一定程度带给人自由是真的,在此基础之上,她有足够的底气与男人平等的交谈,获得尊重与爱。
她敢爱,也敢离去,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委曲求全的字眼。她亦懂得勤奋,工作中投入,获取报酬是她努力的动力,转回来换回她喜欢的想要的物质生活,这生活是享受,还是奢侈,都是她自己应得的,她受得起。
她说人贵自立。从来不用依附于别人什么,也就从来不用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