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座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我仿佛是牢笼里的囚徒。唯一的区别便是,我可以自由的分配自己的时间。但大多数时间都在荒废当时并不觉得有任何珍贵可言的年华。
我年轻,我有许多的时间,那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我一直这样认为。
我站立在十七岁的渡口,没有船只渡我淌过十七岁这汹涌澎湃的河流,我觉得我将永远无法抵达彼岸属于十八岁的灯火阑珊。
白日的时光好过一点,多数的时间我在公交车上坐在靠窗的位置,于心不在焉中强迫着自己用双眼记录沿途的风景,这样一坐便是一整天。
我不太习惯去坐地铁,那种幽暗而逼仄的隧道,让人看不到希望。 我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去记录与熟悉这座尚还陌生的城市,尽管我有预感,此时记得太深刻,彼时我将要承受遗忘时所带来的那种强烈的难以割舍的艰难与疼痛。
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在这囚笼中无动于衷,坐以待毙。我确信,我于那漫无目的的记录中在害怕一些未知的遇见,但总是会遇见,不是么? 活着,总是会遇见一些人,那些无数与之擦肩而过的,那些多少年以后依旧魂牵梦萦的。遇见如同是是昭示着悲伤的起点。我站立在这带着一丝神秘色彩的起点,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人,然后,带着我奔向任意一个在命运精心策划下的万千终点的其中一个。
我循着地图上那些被标记出的曲折的线条,大脑逐渐用它独特的方式勾勒出大半个北京城模糊的轮廓。
从北四环到南四环,又从东四环到西四环,没有任何规律的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却始终没有去过那些所谓的名胜古迹。我总觉得,那些现代的彰显着古老色彩的旧式城墙,再也品尝不出千年历史里那些曾经的最质朴的那份醇厚与庄重。 在这高楼林立钢筋水泥铸就的现代化城市中,那些古老的曾经巍峨过的城墙与楼阁,用一种现代人所无法读懂的深沉,诉说着一段古老而意味深长的故事。
老掉的东西似乎注定要被遗忘,在时光的长河中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支离破碎,风挟着呜咽的悲鸣卷过历史更替的轮回无常。
我替它们感到悲哀,同时也将这份悲哀庄重的献给了自己。我们近乎同病相怜,却隔着悠长的历史。我也许曾是这琼楼玉宇里的王,才能在未曾谋面便能感同身受的品尝到那深埋千年的悲怆。
晚上总是很难熬的,这在很久以后越发的明显。 大脑仿佛一个复杂的不受控制的机器,它会在很深的夜晚用奇特的方式笨拙的勾勒你这十七年里残缺不全的画面。它在一遍遍的重复着告诉你,你曾经是这样卑微而且孤独的人,你为什么而活,活着又在找寻什么,亦或者逃避什么? 这如同那些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永无休止的疑问题,让你绞尽脑汁的去找寻那唯的看似正确的答案。
我的确想在人生的这道自命题上交付一份我曾经引以为傲的白卷,却始终没能被现实这位冷酷无情的导师所认可。头一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曾经那份在疼痛与仇恨中洗练出来的顽强与坚不可摧在现实的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也许,有时候我们都太过于信任自己,以至于几乎是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想与现实同归于尽。而结果永远不是两败俱伤,只是单方面的自取灭亡。后来我才觉得生存的方式很重要,但这种醒悟是经过了很长的过渡期的。这其中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如同一段深埋心底的隐秘,永远只能被自己知晓与读懂。
为了逃避大脑肆无忌惮的摧残,我去附近的二手市场买来了一部旧的DVD和旧的电视机,开始在深夜无法成眠之时用眼前真实的画面抵消那些恼人的虚幻。
我买来周星驰04年之前的所有作品,按下循环键,半卧在宽敞的双人床上笑的没心没肺。也许我此时是快乐的,因此我很感谢这个未曾谋面的人,让我在这些画面中学会了微笑。
而微笑的持续始终是有期限的。当终于有一天,我在这些画面的变换中不在微笑了。我开始明白,当一个人不在微笑时,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些被隐藏在微笑下微不可查的淡淡哀伤。微笑从此以后在我心中成了名符其实的骗子。
“三十多年前,我上中学的时候,我真的时时刻刻都会想着她,有时候撒尿都会突然间停一下,然后想起她,心里甜甜的,跟着那半泡尿就忘了尿了。” ————《行运一条龙》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哎,我是跟你研究研究嘛,干嘛那么认真呢?” ————《大话西游》
在我收起这些作品以后,我开始大量的买回“哥哥”的作品。其实这种直接表达情爱的类型是我一直所抗拒的类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抗拒,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一样!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从一开始飞就可以飞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实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只鸟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这是在我记忆中打上烙印的两句台词,因为我发现自己在很多年以后,像极了台词中的那只鸟,那只……没有脚的鸟。
我并不是那种十分前卫的人,所以在当时我并不知道小津安二郎或者斯皮尔伯格这种国际知名的大导演,因此那时每晚睡前用来催眠与抵御杂乱思绪的多半都是国内的电影。后来有一段时期,在自己需要练习微笑时,英叔的电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代替了星爷的电影。
总觉得那时的电影是能从真正意义上被称之为电影的,或许这是有怀旧情结的人所特有的通病。那时的电影总是有灵魂的,而现在,多半已经形神俱灭! 或许这其中缺乏的是一种共鸣,每个人内心所期望的东西不同,所产生的共鸣也相差甚远。能产生共鸣的东西,永远都是好的。
当你对某一件事物由兴趣盎然逐渐转变为麻木不仁的时候,你将变得无所适从。例如用电影催眠这件事。
当再次回到那种最初的状态时,我开始做梦,做许多潜意识里无迹可寻的没有任何由来的梦,在梦里边延续着一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置身在那种朦胧的虚幻中,往往一个画面就将自己从熟睡中惊醒。使得自己在残留的悲伤之中泪流满面,或是在未挣脱的恐惧中大汗淋漓 。
我在漆黑中没有尽头的漫长道路上独自前行,如墨漆黑的夜伸出无数触手将我束缚,我在奋力的挣扎中感受窒息与死亡赐予的真实恐惧。
你我四目相对,用清澈而深邃的双眸诉说彼此心灵的话语,一切如此清晰明了。我愿放你远去,去寻那一片幸福的汪洋。我站在彼岸望你远去,心想这一切结局必然的同时, 没有忘记在自欺欺人的释怀中,找寻一丝仅有的失落用来回味与珍藏。
我跨越千里之遥,走在寻你的路上,带着满心的欢喜与热情,对抗旅途的寂寥与疲惫。信笺上秀丽的笔迹勾勒出幸福的门牌号。我站在锣鼓喧天的门外,众人拥簇中你已是美丽的新娘。微风轻拂面,有泪打湿手中逐渐模糊的幸福。我在不知所措中离去,却遗忘了来时的路,迷失在你丢给我的空城。
我亲手杀死深爱的女子,丢弃在无人的荒野。回到家中,独坐昏暗的灯前,眼中寒芒持续闪烁。遂又折返那丢尸的荒野,抱回家中。扒其皮,附于身上,如我是她,她亦是我。更碎其尸,顿顿食之。
我身着沉重而坚实的铠甲,立于两军阵前。剑出鞘,似龙吟,似虎啸。号角声起,喊杀声响彻万里云霄。厮杀数月,尸横片野,血流成河。连西下的残阳奋笔疾书的那一抹艳丽的血红,都兀自黯淡下去了。
沉睡中,数不清的梦境,无一重复。大脑又开始了它的另一份工作,成了一个竭尽全力的故事编造者,不迟辛劳的永远能给你献上令人耳目一新的故事,让你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其中,大多数的在你睁开眼恢复清明的片刻,便瞬间瓦解,烟消云散。却也有少数一部分,被记忆挽留,成了深刻的铭记,存在于你的脑海,如同真实一般。以至于多次醒来,竟也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真实了。
大多数醒来的时候,都在寂静的黑夜。在漆黑中,独自在意犹未尽中品尝之前的怅然若失。 恐惧。失落。辛酸。无助。哀愁。一切与之共存。 甚至于有一些时候,分明已经清醒,却仍在努力的强迫着使自己自己再次沉睡。我想抓住一些什么。或许我认为,结局本不该如此。我在无数次的徒劳无功中试图改变,这已成定局的虚幻,而往往事与愿违。我便开始在清醒中唏嘘感叹,空留无尽惆怅。 我开始觉得或许内心深处还住着另外一个自己,他左右着自己的行动与意愿。我在清醒中操控着他,使他无法反抗,却在虚幻中对他束手无策。这两个人,一个真实,一个虚幻。我在真实中肆意妄为,他在虚幻中不知悔改。
至此,我开始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明明真实却如同虚假,明明虚假如同真实。 每一天,都似在清醒的面具下苟且偷生。一张真实的脸,一双虚假的眼,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仿佛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该俯首认罪?还是畏罪潜逃?我开始左右为难! 而梦境依旧在持续。 寂静中开始有了争吵,男人与女人,女人与男人。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有脸回来?啊?我都替你感到丢脸!” 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别这样说他,她心里也不好受!” 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就知道惯着她,这事儿你也有责任。摊上你们爷俩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女人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呵斥着。
“你小点声,邻居们都睡了,让人听见多不好。有事儿到屋里去说。”男人压低着声音,以一种委曲求全的语气。
“我偏要在这里说,怎么,你现在知道丢人了啊,怕丢人当初就别帮着你女儿来欺骗我。” “合起伙来欺骗我,反了还。”
“她这叫咎由自取。我们家这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以后别说你是我女儿,这贱货根本就不是我生出来的。”
女人气急败坏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给我闭嘴。” 男人好像愤怒了,有清脆的响声,如同手掌击打在面颊上。
“你……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小贱货打我?我……我跟你没完。” 女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夹带物品打砸的声音。
“你们别打了,我走就是了!”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较之前略显年轻。也许是她们的女儿,语气中充斥着一股高傲与倔犟。 “滚,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女人哭喊着。
“女儿……女儿……”
男人挽留的声音逐渐消失于静夜,东西碎裂的声音持续着。
这一夜我在梦里睡的很香。头一次感受到梦中听到完整对话的美妙。
次日早晨,我醒的特别早,这是这些天来醒的最早的一回。也许是因为昨晚没从梦中惊醒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