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杨桃八月炸,九月毛栗笑哈哈”。秋风中送来熟悉的童谣,又一个丰腴的秋天,正款款向我们走来……
对待秋天,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敬意!秋天的庄稼、秋天的果实,在我儿时的年月,是那样的让人满怀期望。所以,我对待秋天总是抱一种希冀的态度,希望风调雨顺、五谷满仓。因为秋收的时候,田地里的农作物是上学的保障;树上的果实是满足味蕾的佳品。无论再苦再累,秋季满满的收获总是让人慰籍。
在城市生活太久,已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在乡下体会过采摘果实的喜悦。当市场上一串串紫色的葡萄、一个个甜中带酸的橘子、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柿子等等次第展现在眼前时,心中涌起的是儿时秋天满山遍野摘果子的场景。
2
每年进秋后,最先遭殃的便是柿子。一个个绿油油的柿子藏在翠绿的枝叶间,不爬上树是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踪影。那时每年夏天总会去偷别人家的柿子,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在接近暑假尾声的某天中午,趁大人们午休时,和弟妹们偷偷的溜出家门,顶着炎炎夏日,人手一个蛇皮袋便向半山腰的柿子树出发。上山的路上杂草丛生,正午又是蛇出没的时间,常有一条条蛇“嗖”的一声在眼前一闪而过,吓得我们哇哇大叫。弟妹们再也不肯向前,我连哄带骗地才又让他们和我再次出发。那时山间的柿子树虽然很多,但也是各树有主,让主人逮着免不了一顿臭骂。到了柿子树附近,让弟妹们找个荫蔽的地方放风,我飞快的爬上树去,隐弥在苍翠的枝叶间,把最好的青柿一个个摘进袋中,估摸着快拿不动时,系下树去再装另一个袋子。如果有人经过,弟妹们发出警报声后,就若噤声的寒蝉般,紧紧的贴着树枝一动不动。人走远后,赶快再次行动,把几个袋子都装好后,迅速的撤离,留下一树的残枝碎叶在风中凌乱。
回家后父母还未醒来,赶紧的把青柿子塞进大瓦罐中,然后灌上清澈的山泉水,以刚刚淹没柿子为好。再遮上一层严实的柿子树叶,用鹅卵石压上后,沤柿子的工绪就全部完成,只静等两天之后的美味了。做这些事情要快,然后再假装中午在睡午觉,不然被父母发现后,免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在心心念念的期盼中,感觉很长的两天总算过完了。扒开柿子叶,沤了两天的青柿子终于从难以下咽的涩柿子变成脆甜可口的甜柿了。这时也不管会不会被父母发现了,我们争抢着捞起柿子就啃,直吃到打起饱嗝方才罢休。
农历八月之后,青柿慢慢泛黄变红,像一个个红通通的小灯笼挂在枝丫间。我就不再祸害青柿了,拿上一个竹篓在一棵棵柿子树上摘熟了的柿子。由于在树上摔下来过几次,爸爸对我看管的很严,严禁我爬树。有天中午放学回家,在顺路的一棵树上摘了满满一书包红柿,由是兴奋,在树上大呼小叫的。老爸从河滩经过,听见了我的叫声,气的牙痒痒的。我从后山的小路回家后,听见爸爸和奶奶、外公在家说话的声音,吓得赶紧在后檐藏好红柿,才走进家门。刚进家门,老爸就喝斥着让我跪下,怒道:“你胆也太大了吧,天天叮嘱你不要上树,可你还在大明其白的上,看我不揍你!”我狡辩到没有上,老爸气急,一顿鞭子抽来,我号淘大哭起来。外公和奶奶赶紧起身护我,训斥老爸:“树上也就上了,下次不上了就行了,值得这么打他吗?”老爸这才怒气稍减,但还是威严的对我说:“以后再让我逮着你上树,看我怎么收拾你!滚起来,去后檐把柿子拿来,让你外公们尝尝。”我怏怏的拿来红柿,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在那大快朵颐,老爸就是不让他们塞给我红柿,临到末了才递给我一个,算是安慰我幼小的、受伤的心灵吧!
其实这时候上树被逮着之后的挨打,还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是,当你正忘乎所以的在树上摘柿子时,一窝马蜂飞向你的时候。那时候的生态环境还好,马蜂、黄蚱蜂、胡芦苞蜂几乎到处都有。特别到秋天果实成熟的时候,柿子树上蜂窝最多。柿子上的虫是它们的食物,于是柿子树就成了它们的乐土。有时太大的蜂巢在远处就可以看见,便不再近前爬树,唯有对着一树的红柿望洋兴叹。可大多是那种不大不小的蜂巢,藏在茂密的枝叶间,压根就看不到它们的存在。我兴高采烈的在树上摘柿子时,不小心惊挠了它们的美梦,“嗡嗡嗡”的声音连成一片,乌云压顶般的向我扑来。我吓得屁滚尿流的从树上跃下,没命般的飞奔。那时听说蜂子是不会拐弯的,便弯曲迂折的逃跑或是跳下两三米高的石坎,那是比电影上亡命天涯还刺激的动作。那矫健的身姿、那优美的动作,一气呵成。累得上气接不住下气时,才敢回头看看蜂子追没追来。
最惊险的一次就数在河边摘柿子那次。爬上树去,抬眼满是又大又红的柿子,欣喜无比的开摘。再向上扒开枝叶,一个比篮球还大许多的葫芦包忽然出现在眼前,我没命的跳下树去招呼一声同伴,“有葫芦包呀,赶快跑”!我们撒开丫子没命的跑了起来,成群结队的葫芦蜂紧追不舍。由于地处河滩,一片空旷,无路可逃时跑到汉水河边,扔下书包,衣服也顾不上脱的一猛子扎进了水中。过了大概一分钟,在水中实在憋不住浮出水面,黑压压的蜂子还在头顶盘旋,吓得赶紧吸上一口气又钻进水中。如此三番四次之后再露出水面时,可恶的蜂子总算飞走了。马蜂惊魂啊!我们湿淋淋的从水中上岸后,脱下衣服拧干水份,边走边抡着衣服回家去。那个秋天,再也不敢去爬那棵柿子树,即便它的柿子再大再好吃。
这时候的青橘、青核桃、葡萄、石榴陆续的都可以吃了,这便成了我们的乐园,大人们的梦魇。看见我们这一帮臭小子从门前经过,防贼样的紧盯着我们,生怕去糟蹋他们家的果木。待我们走远了,才放心的进屋去了。我们这时也只是周遭观察一遍,看哪家的果子大,便立马悄悄的杀个回马枪,放哨的放哨,偷摘的偷摘,直到上下几个兜中满是果子才赶紧逃跑。事过不久,几乎每天下午村子里都会传来各家骂人的声音。你骂任你骂,只当风刮过。由于青橘、葡萄之类的还未完全成熟,酸味很重,经常是吃到直吐酸水,牙齿也是酸软到连晚饭也吃不下去的状态,惹得父母又恨又怜。幸亏我家酵母片多,经常分食给小伙伴们,肠胃舒畅后又到处去祸害青果。
3
中秋过后的星期天,总爱往大姑、小姑家去。她们住在堵河岸边,那里山高林密,名种家果野果很多,这让我们更加兴奋起来。
薄雾蒙蒙的清晨,我们表姊妹几个和大姑一起背着背篓、提着竹篮向山中的栗子树林进发。一汪碧水静静的淌着,两岸的青山还未苏醒,鸟雀早已在山间奏响了悦耳的乐曲,欢快的鸟鸣在静谧的山间回荡着。我们也如鸟雀般,叽叽喳喳的一路开心的说个不停。山野间的小路被蓬松的野草几乎全遮住了,一路走过,露珠打湿了裤管,也惊醒了沉睡的蛐蛐儿和蚂蚱,它们跳了跳,又迅疾的隐没在草丛深处。就这样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行走约半个小时,一大片栗子树林出现在眼前。这时太阳也蹦出了山头,阳光穿过薄雾、穿过林间,一缕缕的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打在地面的落叶上,甚是好看。无心观赏这秋晨美景,抬头望着树上一个个紧紧抱在一起小刺猬般的栗苞,我们欢呼雀跃了起来。弟妹们用竹篮护着脑袋,我站在稍远的地方,抡起了竹竿对着栗子树枝使劲的敲打了起来。这时候的栗苞似冰雹一样“乒乒乓乓”的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铺了厚厚的一层。我便不再敲打,一起在地上拾起了板栗。满身是刺的栗苞一不小心就会把手指扎破,幸好装备齐全,捡起来既安全又快速。捡完了打下的栗苞,又开始敲打别的栗子树起来。当带来的篓、筐装得满满当当时,我们才开始往回返。太阳快近中天,我们喘着粗气负重前行。密密的汗珠从脸颊滚落,把满是灰尘的脸变成了一张张川剧脸谱。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身上好似又生出了无穷的力气来。
回到家中还来不及休息一会儿,把栗苞倒在树荫的地上,用任何可以捶打的东西砸起了栗苞,一个个棕色的板栗蹦了出来。我剥开一个放进嘴里,生板栗脆脆的在唇齿间沁出丝丝甜味。到了中午,大姑生起了柴火灶,用一口锅煮板栗,另一口锅炒板栗。我们围在灶台的四周,听见栗子在锅中“嘭嘭”炸开的声音,一个个都露出了贪婪的神情。待到板栗的香气溢满整个厨房时,我们等不及的掀开锅盖,一把抓起来几个,烫得左右手不停的换来倒去,同时撅着嘴不停的向它们吹着气。大姑微笑道:“小心,别烫着了,锅中那么多哩。”稍稍不再那么烫之后,迫不及待的剥开送入嘴中,那种最为鲜美的软糯香甜霎时填满我的每一个味蕾,使我如此满足。此刻,所有的辛劳与汗水统统化作幸福的味道,如此值得!
4
一晃多年过去,但儿时摘柿子、打板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记忆深处的故乡那一棵棵柿子树,在2010年左右回去时,有的柿树连根都没有了;偶有立着的几棵,再也不见开花发芽,都在岁月的长河里悄然枯去。大姑家的栗子树林早已荒芜一片,虽然还结着板栗,但是那里荆棘密布,根本无路可走,再也进不到栗子林里去了。人非物亦非,望着与记忆深处大相径庭的山峦,唯有一声叹息。
街头炒板栗的炉子正欢快的转动着,里面繁多的糖炒栗子却不再是儿时的味道。步入社会的这许多年中,我似乎再未吃过记忆中那种美味的板栗,也再未吃到过沤熟的脆甜青柿。它们在我的记忆深处滋扰着、发酵着,泛着幽幽的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