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爱
我手中的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她头上,听着她低声的哀吟,我手上的动作却一下都没有停。我怎么了?
今天的恩园很安静啊,不像往日熙攘,我在心里感叹。
“今天的恩园很安静啊,不像往日熙攘。”这也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有万般不舍又奈何不了心中的恶魔,怒火在烧着我,我不能做回自我。
为了再次确认不被发现,我把裹着她的袋子里又撒上一层强酸,可我为什么把该死的浓液倒在她脸上——我沉迷过无数次,印象中会微笑的脸啊!她不会再说什么了吧,她已经死了!我多想再听听她说一句:你是我的宝藏。这曾让我陶醉,所以,“我还是你的宝藏吗,亲爱的尸体?”
这座恩园旁破旧的停车场监控都坏了,之前带她来的时候车被划蹭,就因为这个破监控找不到那个混蛋,没想到这样的便利成为我抹杀她的条件。为了再次确认一下她不会活着,我把手捂在口鼻处,用力扣紧每一个缝隙,再坚持一下,她就不会再醒过来了。她睡着的样子好美,就像她笑起来一样,我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我们满脸的年轻气息,热烈地碰撞,每一个眼神都能被对方接收,冲动地吞下整个宇宙,狂妄地想要去对抗一切。但是到现在我还是如以前般爱她,我说真的。
她失踪了,我如是对警察和她的家人说。我主动报案,为了省钱停在恩园不远的旧停车场,夜深人静,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她就不见了,也许是投湖了呢,我可能听到了这个声音,也许是被人绑走了,可恶,我最爱的女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失踪了,我没有脸见她的家人。我好想她,我好爱她,求求你快出现啊我的爱人,不要躲着我。我越说越激动,在警察的问询室里哭了起来。我真的想念她,可我说了谎,我知道她的尸体在湖里,我还知道,她再也不用躲着我了。
她的亲戚们都围在我身边,让我和她本来就不大的房子看起来更迷你了。她的姐姐先问我——你们到底干嘛去了,怎么就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我知道这是我必须面对的,我装作懊恼的样子扯了自己两巴掌,怒吼道“我就是个废物啊,我的爱人都看不好,我真是个垃圾!废物!”,说罢大哭起来。这动静吓坏了家里的小孩,马上便响起了二重奏。她的妈妈凑过来又听我讲了一边细节,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完,把聊天记录给她们看,证明我们之前没有发生过矛盾,我这一举动也感染了她们,附和着把矛头转向了她的失踪上。
这是第二天下午了,警察带我去还原现场,我一如往常,在副驾驶的位置放了两颗糖,她爱吃糖。警官在停车场的附近努力地找摄像头,可找了一圈都是坏的,我心里又窃喜了,他们太傻了,现在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她的下落,而且她也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爱她,她就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夺不走。
不过一会儿警官打了个电话就让我带他去交管局,说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停车场内的交通探头。我害怕了,他们的探头会发现我吗。我心里顿时有如千斤重,但演戏需要演全套,我装作着急得一路疾驰到交管局,陪警官走到监控室。真是一个难忘的下午啊。
他们的探头很清晰,夜色也显得不再深沉。一下,两下,三下。我在电脑前“欣赏”着我的恶行,不禁哭了起来,她的脸被我弄坏了。我好难过。警官一个扭身把我按倒在地,将手铐铐在我杀人的这双手上。我号啕大哭起来。“让我再看看她,让我再看看她!”
“你是杀人凶手,你现在没有权力!”
他们不能理解,我真的很爱她,就像鲑鱼一年两次的洄游,像南飞的大雁,像跳入马拉河的一头角马,我爱她就向往她,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但我爱她爱的不是顽固的她,不是不爱我的她。如果她变了,我要想办法让她变回来。我爱她呀,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烈,想要吞下整个宇宙。
她在天上还是地下?我只觉得她在我心里就一直是在的。她也许不会动了,不会说话了,我就这样想着她,她也很美,是世界上的最美。
(二)假想怪
①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看了看门外——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现在他的脑海里有很多问题,有答案的只有一个——他杀了人。
一个别人眼中事业成功、家庭幸福的他,从儿童时期就自恃高人一等的他,看见自己的妻子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呻吟的时候,他的尊严变得一文不值。他的心里燃烧起滔天大火,他冲进了房间,和那个赤裸的男人扭打起来,拳头一次次落在男人的脸部,那个男人还在反抗,想要夺门而出。他拿起昨夜为妻子削苹果放在床头的水果刀,使出全部的力气顶进了男人的腹部。锋利的水果刀在他手中对这个丑恶的男人执行了死刑,他看到污浊的血液流了一地。他的妻子整个躲在被子里不停的哭泣,试图用哭声掩盖住打斗的叫声。看着地上的尸体,他狠狠地剁了几脚,没过多久,哭声停止了,窗外的雨声让他发懵了。
“跟我走吧!”这句话找了半天终于找见了妻子的耳朵,可是这女人已经是不敢动弹。
“你还爱我吗?”
②
他把妻子也杀了,隔着被子用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他害怕自己颜面全失,可能只有这样,颜面对他来说才失去了意义。几分钟后,他计划好了逃跑的方案。他先去银行取了几万现金,然后驱车来到两省边界处搭了一辆出省的客车,辗转数省来到一个他认为够远够不出名的镇子。镇上只有一个旅店,他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外面开始下雨了,天气很冷,他又裹了一件衣服,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醒过来,下楼看见一个没有双腿的老人,便放下心中的防备,他们说起了有趣事情。
③
老人开始讲一个小孩儿的故事。
有一个小男孩儿胆子特别小,家里大人们也常常打趣说一只蚂蚁落到他身上他也会被吓哭。有一天他在别人家门前玩,看见一群小鸡跟在母鸡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他很喜欢。于是他悄悄跟在后面,抓走了一只小鸡,不料小鸡大叫起来,老母鸡闻声赶来追着小男孩儿跑。小男孩很害怕,就把手握紧不让它出声,一直跑直到跑回了家里,回家摊开手一看,小鸡已经被捏死了。
他没听懂,老人接着解释道:每个人看上去都怕一些东西,但恐惧也会使人强大。小男孩虽然连蚂蚁都害怕,但在被母鸡的恐惧笼罩之下,小男孩也会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听完之后他感觉自己就像杀生的小男孩,杀人并不是自己的本意,只是被同样的恐惧所驱使。
④
雨越下越大,他的脚下已经有了积水,渐渐地没过了他的脚踝和小腿。
他问道“这里经常下这么大雨吗?”
老人的脸开始模糊,积水没过腰部,他想要抓住身旁的石桩却总是够不着。伴随着地面几次剧烈地晃动,眼前的光和影扭曲着,把他的身体撕扯得像梵高画中呐喊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耳边隐约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事情怎么会这样... ...”
他仿佛看到妻子和那个把头掩双腿之间的男人,脚下有一把鲜艳欲滴的水果刀。
(三)心魔
有人声称在海边被一只老虎袭击,这个城市瞬时陷入了恐慌,尽管全市所有的监控系统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可此人身上的抓痕和咬痕表明他没有说谎,昔日喧闹的海滩变得空无一人。妹妹在海滩捡到一张贺卡,揣进口袋带回了家,从此家里也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先是哥哥的眼睛变得通红,长出了尖尖的獠牙,犯病的时候还会扑倒妈妈的床边张牙舞爪;然后爸爸在一天晚上也犯病,变成了一只恐龙,虽然笨重地在家里转来转去,可还是把我们吓得不行。害怕被彼此伤害,大家商量以后手上都栓一根绳子,谁犯病的时候把他固定在一个地方,这样终于家里平静了一段时间。
过了一段时间,走在大街上的妹妹突然开始流鼻血,血流不止,随后马上被送进医院的她反而像是个没事人,躺了一天就出院了。临走的时候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小声的说,妹妹流出的血不是她自己的血。我猜,妹妹犯了吸血鬼的病。
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四)和平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经常有这种感觉,当四下无人时,房间里旧日嬉戏的孩童画面就浮现在眼中,她们或愉快地打闹,或安静地阅读和睡眠,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悉然贯耳。他们管我这种反应叫PTSD,也称作创伤后应激障碍。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营中的“医生”,其实也不过是上过一两年医学院的实习生,他们中有的人,是连针管都扎不好的。我从不在乎他们说的病症,我只是快要忘记我记忆中的那张面容,自从这场灾难性的战争爆发起,我就变得很健忘。可作为队里唯一一个观察员,连行军路线都记不住的话,可能会混的很惨吧。
但你问我这场战争是如何开始的话,我却可以滔滔不绝地给你讲清来龙去脉,一切都要从一年零三个月前的傍晚说起。我还是那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个白领时,每天追赶着公交车上下班,背上的单肩包里也只有笔记本电脑和午饭。午饭是女朋友做的,那是我们认识两年刚决定住在一起的时候,陪伴我们的还有一只小短腿柯基。当然这些和战争都没有关系,这只是乌云来临前阳光灿烂的时刻。那个休息日我们走进一家饰品店时,忽然听到门口路边的一声尖叫,我甚至还没注意到是谁发出如此聒噪的声音,门口的尖叫声却越来越多。我回头望了一眼挑饰品的女友,她身旁的狗子冲着窗外看却浑身战栗。我走出门店,顺着人群的眼光,就看到这一生都无法遗忘的场面——一架客机尾部冒着黑烟正朝着不远的地面坠去,它距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我几乎看到飞机窗户上有一双双惊愕的脸,他们的脸正化作一抹颜色,染红了窗弦和玻璃。然后是不出意外地坠落,巨大的撞击声甚至要掩盖过我周边的尖叫声,蜂鸣声也窜进耳朵,吵得我不得不用手指堵住耳朵。周围的人开始逃窜,我突然想起我的女友,赶忙往刚才的饰品店跑去,可街上的人都炸了锅,都在乱跑,俨然一片乱世景象,我艰难地回到刚才的饰品店,可我的女友已经不知去向。
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就在那条商业街上的饰品店里。飞机失事后,国家成立调查组调查此事。这次事件伤亡之惨重,和n年前的911已经可以相提并论,飞机砸中了居民楼和商业区——城市人口最密集的地区,造成了上千人死亡,火光冲天,哀鸿遍野...”
“不好意思先生,请等等,你是说你们那还有战争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终于插上嘴打断了我的故事。
“对,你们这里没有发生过吗?”我疑问道。
“先生,这里只有和平,我们所有人都是一家人。”
“真好啊...”我的脚下流过一阵颤动,眼睛也不禁眯着望向天空...
“醒醒,快醒醒!敌人打过来了!快给我叫醒他转移伤员,老子出去和他们拼了...”
(五)猎物
他捕获了新的猎物。
他温柔地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这个动作不紧不慢,充满了自信。而当他再一次碰到她的手时,两人已似一对情人亲近无间。身体的触碰是温热的交流,而肉体的摩擦则触发了灵魂的洗涤。他们都在颤抖,这是他的惯用手段,让人安心。他深知,让女人放心是他最大的本事和最应该做的事,也是他消费的资本。
现在她旁边的女人已然失去活力动弹不得,但他没有停止抚摸——这个动作,被他深爱过的女人曾无数次要求过,他无法做到。他在深爱面前是一具石头人,也只有深爱明白他是怎样微笑。只有在快速消费的感情里,他活的洒脱,像自己。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拥抱自由,自由从不属于任何人,若想得到它,就必须付出同等重要的代价,对他而言,就是他的深爱。
(六)生命
在开始讲述这段人生之前,我曾经想过很多个场景,比如宇宙毁灭、火山喷发、疟疾横行等等,这些生死时刻,相爱的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告别。可经历了这些动荡奔波的年头,我已很难再想象,会有那么一个人,与我相爱,而且告别,我也只记得那一种结果,那是个很温暖的傍晚。
不同物种之间一直存在着生殖隔离,就是说不同的物种,无法交配,甚至交配也无法繁殖或产生生育后代的隔离机制。这一机制大概从达尔文时期就开始明确至今,被A国一个研究所的科学家打破,他们通过基因改造技术,研制出了可以与不同物种基因消除隔离的基因技术,从而产生了新的物种。期初这一实验被隐瞒,因为限于伦理,只用于珍稀物种的延续被秘密使用。但这一技术终究会成为人类历史中不可磨灭的一个转折点,大量的消息灌入资本家和反社会主义的耳中,基因技术遭到泄露,新的实验开始用到人的身上。资本家和军阀主义想通过改造人体,创造更适合现代化战场的超级士兵抑或是可以挣一大把钱的药物,他们指使基因改造了人体的免疫系统和细胞再生机制,不仅使改造人的寿命大幅增长,而且细胞再生能力增强的士兵,恢复能力极强,人类关于“死亡”的定义也被摧毁。那时只是这段波折人生的开始,一切的一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大学毕业留校读研,并成为一名助教,我的指导老师有一句口头禅——“未来会好的”,无论我们在讨论什么课题,他总是这么说,有的时候我甚至都分不清他是在回答我还是自言自语,但总是“会好的”。变种时代的到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出现,我问他关于变种人类的看法,他反问我“你了解你自己吗”,这个问题把我问懵了,我本以为他又会说虽然社会处在难关,但“会好的”,这一次,我没有想出我是什么样的,可能我真的不了解我自己。
我的家庭只有我和母亲,我接她住到了学校旁边以便照顾。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子,电视上的新闻渐渐提醒我,世界变了。越来越多的变种人类产生,有满身兽毛,奔跑速度极快的兽人,也有善于伪装,身体皮肤可以变色的变色人,还有很多想象不到的“人”出现。母亲看着这些新闻感叹道“以前我们还能安心在村里种地,现在这世道,还敢做什么工作啊”,我一边安慰她儿子长大了能保护好自己,一边和她强调城市的安全。“不是还有警察嘛,不然还要警察干嘛!”我们一起吃过晚饭,就走出学校,过两条街到海边的公园散步。这个城市真美,这个早春时节,海风很温柔,长长的柳枝时不时拂过我们的肩膀、后背,像极了小时候躺在爸爸的躺椅上的闲暇时光。“要是你爸还在...”我的母亲又开始想起过去的事,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很难不想起过去的事。过去那个幸福的一家三口已经不存在了。“这是上天的安排吗,让我们两个孤单地生活...”看到母亲快要流泪,我赶忙安慰道:“没事的,至少爸爸现在不受病痛折磨了,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啊。”我把母亲送回房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可是危险还是隐藏在我们身边,城市也变得不安全,越来越多的变种人出现在城市的角落,甚至这几天还出现三五成群的兽人对人群聚集地发起的攻击。我担心母亲的安全,让她尽量不要出门,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回去陪她,直到有一天,灾难来临的那一天。
这一天下午天空阴云密布,学校后山的学生也知趣地早早结束了社团活动下山来,依山而建的教学楼里,很多学生在上课。忽然一声惊雷,我向窗外望去,闪电一道道划破天空。“要下雨了吧”我的心里默念道,收拾东西回去收阳台的衣服。刚迈进门的那一刻,电话铃响了,我进门和我的母亲打招呼,却见她在阳台上叫出了声。后山上出现一个个移动的白点,像是滚落的巨石,却不是自然落地,更是“有组织”地往山下移动。一点点离山下靠近后,我看了出来,那是一头头白色的熊人——这个年代,熊已经几近灭绝,再加上电视上曾报道过新发现的白色熊人袭击机场事件,让我立刻确定了这是又一起恐怖袭击事件。我马上打通了学校的警卫室,叫他们将大门紧锁,拉响了警报,看见学生们惊慌失措往宿舍楼奔跑,而熊人已经即将攻破不堪一击的铁栅栏,我心急如焚却没有什么办法,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和母亲。所幸我们住的楼层较高,我把门外的铁门锁紧,把衣柜搬到门口,做好一切防范工作后,赶忙到窗户边看学校的情况。一切都那么突然,我看到数不清的熊人将学生扑倒并撕咬,鲜血在飞溅,到处都是哭喊声。此时不论什么人,都无法抵挡变种人的野蛮,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我的学生一个个地倒下,我无能为力。我抱紧身旁的母亲,一句句念叨“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轮到母亲安慰我,抚摸我的脊背,只能重复说出两个字“没事”,可谁都知道,这一切,不会就此“没事”,这一天,是噩梦的开始。
电视上播出的节目自然是昨天的恐怖事件,午夜和凌晨的枪声是部队赶到做出的抵抗,但他们毕竟不能时时刻刻呆在我们身边,所以国家面对恐怖主义而向民众做出的保护承诺,也没有多少效果。城市的每个人都开始囤积生活必需品,以便应对突发情况,我不得不应母亲的要求,陪她去超市跟所有人抢购不多的食品存货。
如烟在学校里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小如姐,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站在天台上,这一刻她深沉的样子让人着迷。我开口说:“这个世界变了”。
“我们也跟着变了”
“还记得以前东区操场上的滑梯吗,我以前很喜欢去玩,不知道什么时候拆了”
“是啊,但天气还是那么好”
我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一个话题,也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喜悦或忧伤,我总以为能看透一切,实际上却都是一知半解。我的想法是混乱的。
“如果战争爆发,我真想去前线出出力气,了解一下战争的残酷。”
“战场会让你变成男人呢,我同意。”
“我感觉我是任何时候情绪都无法得到发泄的那种人,生活就是压抑,或者就是折磨。”
“那对你太难了”
“你平时如何发泄?”
“我相信所有的情绪来源于人对自己的不自知,我了解自己,我接受自己的一切,我不需要情绪。”
我感觉她的言语中有同情的意味,我愿意接受,只要不是嫌弃,我接受不了被别人嫌弃。
我相信她对人理解,她像不屑于说谎的样子,她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让我敬佩,我喜欢这种气质。
“你相信越无知的人越快乐吗?”我问道。
“可能......是这样,毕竟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如果你不曾知晓这些不如意,你就不会不如意,对吗?”
“对有些人来说,这是逃避吗?”
“对我而言,是的。”
“你会逃避什么?”
“我啊,害怕失去,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可以不拥有世界的美好,我情愿呆在笼子里。”
“我可以帮你。”
“你不会喜欢的。”
我想,被拒绝也是一种直接的同意。
(七)父亲
离别那天,父亲从工作的地方请假去车站送我,我都笑着吹嘘道,这么轻的东西,我带着毫无压力。但是走到车站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我还是累成了小狗,父亲帮我把装满衣服和书的包从背上卸下,轻轻地说:路远无轻担,听说过吗。
那一天,我在北京打暑假工的最后一天,父亲准时送我,在分别的地铁站口,我的眼泪狠狠地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用轻松的口气跟他道别:我会好好的,不会让你和我妈失望的,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快六十岁的他,在儿子面前也不堪一击地红了眼,我不忍心,扭头大步往站里走。再回头,只看见父亲的背好像更驼了,还有大把泛白的发根,那是父亲的背影,在这个城市里无比渺小,我一直记得。这个城市,有谎言,有背叛,有争执。但只要有我的父亲,我就为他们祈福。
我的父亲比我大四十岁,他也曾风华正茂,年轻时做着红红火火的生意,在小城里也风风光光。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骑摩托载我去逛供销社,我的小身躯紧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给予我的十足的安全感。父亲一直在为这个家做出努力,可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被惯坏了一般,总是不懂事地反驳他的大道理。过年回家的饭桌上,我向他吐槽工作中种种不尽人意和人情世故,他却自信地说:你看,还是我老说的那句话——出门靠关系,出远门靠朋友,你要把身边所有的关系维系好,有时间了请领导吃吃饭……我低着头闷不做声,第一次觉得他的话不再是教条一般,而是一个年长者感同身受的经验之谈。想来如果我能成熟地更早一些,我就会明白他的话都是对的,我也宁可相信都是对的。
我多么渴望能不让他操心,可我总是给他添麻烦。人们说父爱如山,我的感觉是他的爱像空气一般围绕着我,弥漫在我生活的每个角落。父亲常常发短信给我,内容包含人生哲理,关于身体健康,关乎责任担当。给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副短信里写道:。我认真地读,就像读一份情书,总能读出爱意。现在的我们已难见面,我的工作经常出差,他回到了小城的家中照顾小妹,我已经记不起每天回家能见到他是一种什么感觉,想来也觉得很美好,能吃到他烧的菜,能坐着和他谈工作和生活,是成长必经的牺牲。经历了生意失败的他,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路远无轻担。他知道他身上的担子再轻,他也需要不停地努力,我感到惭愧,为自己过往的不成熟而惭愧,还好父亲从不曾对我有一丝失望。我多想尽快成长为他分担责任,愿此生风雨不换我对他的爱,愿我为他坚强为他无所畏惧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