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贤传（二）
韦玄成（？～公元前36年），字少翁，他因为父亲做官担任郎官、散骑常侍。韦玄成在年少时喜欢学习，重修父亲的学业，对待下面的士人尤其谦逊。有时出门遇到有学识的人步行，他马上让自己的仆从下车，用车送到目的地，并且成为一种习惯。他的待人接物，对贫贱者尤其敬重，于是名声越来越大。因为通晓经术，韦贤被提拔担任谏大夫，后升任大河郡都尉。
当初时，韦玄成的哥哥韦弘担任太常丞，职责是侍奉宗庙，主管皇室诸陵城邑，事情繁多容易过错。韦贤认为韦弘应当继承他的爵位，所以让韦弘辞职。韦弘却很谦让，不愿意辞职接父亲的班。韦贤在病重时，韦弘因为处理宗庙事情不妥被逮捕入狱，罪名还没有最后确定。家人问韦贤谁能当他的继承人，韦贤因为愤恨韦弘不肯说话。韦贤的门下学生、博士义倩等人和韦贤的家人商议后，一起修改了韦贤所定的遗嘱，派家丞向大行令上书，以大河都尉韦玄成作为韦贤的爵位继承人。
韦贤去世后，韦玄成在外为官听说丧事，传言说他要继承韦贤的爵位。韦玄成深知这不是韦贤的本意，马上假装癫狂，故意躺在床上小便，说话胡言乱语。他被征召回到长安，韦贤被安葬后，韦玄成应当继承爵位，他家人以其患了狂病不应召。
大鸿胪奏报这个情况，汉宣帝把表章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立案审查。韦玄成平时有很好的名声，士大夫们大多怀疑他是故意想让出爵位给自己的哥哥韦弘。
审查案件的丞相史写给韦玄成说道：“古代的辞让，都有大义值得后人观瞻，所以才能垂英名于后世。现在先生毁坏自己的形象容貌，蒙受耻辱，假装狂痴，光耀黯淡不宜宣扬。你用来辞让的名声太不上道了。我虽然平时愚昧浅陋，也算担任着丞相执事，希望少听到这方面的风声。如若不然，恐怕会伤害你的高尚之行，而指责我是世上的小人。”
韦玄成的朋友、侍郎章也向朝廷上书说：“圣王治国以礼让为贵，应当让韦玄成在朝廷受到优先，不要屈枉了他的志向，更不能让其安于贫困居家。”
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弹劾韦玄成病情不实。汉宣帝下诏不要弹劾，并且叫他来封官，韦玄成迫不得已接受爵位。汉宣帝对其志节高度评价，任命韦玄成为河南太守，他的哥哥韦弘则担任太山都尉，后升任东海太守。
几年后，韦玄成被征召担任未央宫卫尉，升任太常。他因为与原平通侯杨恽关系莫逆，杨恽被诛杀后，他的朋友同党也全都免职。后来韦玄成又以诸侯的身份侍奉祭祀汉惠帝庙宇，应当在早晨入庙，因为天下大雨形成泥坑，他没有乘坐驷马车而是骑马来到庙前。有关部门进行奏报弹劾，韦玄成等多人都因同样原因被削夺降低爵位成为关内侯。韦玄成对自己被贬掉继承来的父亲爵位感觉悲伤，他叹息说：“我还有什么面目再去继奉祭祀呢？”他写诗自责，诗中说道：
赫矣我祖，侯于豕韦，赐命建伯，有殷以绥。厥绩既昭，车服有常，朝宗商邑，四牡翔翔，德之令显，庆流于裔，宗周至汉，群后历世。
译文：（我显赫的先祖啊，从豕韦氏时期封侯，受命称霸，辅佐安定殷商。他们功绩显著，朝廷加封食邑，赏赐礼服车仗，经常到商都朝拜，四匹拉的车子就像飞翔。他们的美德传扬，延及教育后代；从宗周到汉朝，楚国历代受封卫疆。）
肃肃楚傅，辅翼元、夷，厥驷有庸，惟慎惟祗。嗣王孔佚，越迁于邹，五世圹僚，至我节侯。
译文：（楚国太傅那是我的前辈，辅佐元王、夷王，他们享受车马待遇，小心谨慎做事。因为继位的楚王无道，只好迁徙到邹地。五世无人做官，直到我父亲节侯。）
惟我节侯，显德遐闻，左右昭、宣，五吕以训。既耇致位，惟懿惟奂，厥赐祁祁，百金洎馆。国彼扶阳，在京之东，惟帝是留，政谋是从。绎绎六辔，是列是理，威仪济济，朝享天子。天子穆穆，是宗是师，四方遐尔，观国之辉。
译文：（我的父亲节侯，美德声名远扬；辅佐昭帝、宣帝，从五方面教导帝王。年老辞官归家，仪容壮美；朝廷的赏赐人员来来往往，金银财宝抬到家中。封国在扶阳，就在京城以东；皇帝经常留驻那里，听取施政谋划建议。出行乘坐六匹马拉的车辆，井井有条；仪仗雄伟整齐，前去朝拜皇帝。天子庄严肃穆，尊奉他为老师；远近四方的人们，都敬仰我们封国的荣耀。）
茅土之继，在我俊兄，惟我俊兄，是让是形。于休厥德，于赫有声，致我小子，越留于京。惟我小子，不肃会同，惰彼车服，黜此附庸。
译文：（祖先封地的继承，本是我英俊的长兄；可我那英俊的长兄，却一味谦让说明。他的品德多么高尚，他的名声多么响亮；祖先官爵遗留给我，我便留在了京城。可是卑微的我啊，却对重大朝会很不恭敬；礼服车仗混乱，被朝廷罢黜为附庸。）
赫赫显爵，自我坠之；微微附庸，自我招之。谁能忍愧，寄之我颜；谁将遐征，从之夷蛮。于赫三事，非俊非作，于蔑小子，终焉其度。谁谓华高，企其齐而；谁谓德难，厉其庶而。嗟我小子，于贰其尤，队彼令声，申此择辞。四方群后，我监我视，威仪车服，唯肃是履！
译文：（光耀尊显的爵位，在手中弄没；作为卑微的附庸，都是因我招致。谁能忍受这样的羞耻？谁肯把脸面借我一用；谁会去遥远的地方出行？让我跟他一起前往蛮荒之地。显赫的三公，不是俊才不足上位；我虽然卑微，却要努力做到那样的高位。谁说华山很高？我希望与它一样；谁说修德艰难？通过努力我也能达到。卑微的我啊，再不许犯同样的过错；毁坏了自己的美名，我说了这些伤心话。各地的诸侯王啊，要以我为鉴；礼服车仗要威严整齐，步履要严肃端庄。）
当初时，汉宣帝的宠姬张婕妤生的男孩淮阳宪王刘宪喜欢政事，精通法律，汉宣帝对其才华很惊奇，有意想立他为继嗣，但是他的太子生活在平民之间，又早年失掉了母亲，所以一直不忍心。很久以后，汉宣帝想要暗中感化刘钦，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便想让懂礼节知辞让的人前去辅佐他，所以就征召来韦玄成，封他为淮阳中尉。
这时，刘钦还没有到自己的封国就职，韦玄成接受诏令后，就和太子太傅萧望之以及研究《五经》的儒士们在石渠阁开会，讨论经书的异同之处，写成后奏报汉宣帝。等到汉元帝继位后，任命韦玄成为少府，后升迁为太子太傅，一直做到御史大夫。永光年间，韦玄成接替于定国担任丞相。
韦玄成被贬职后十年左右的时间，就做到了父亲原来的丞相官位，还在原来的封国被封侯，荣耀于当世。韦玄成就又写了首诗，讲述自己从贬职后奋起的艰难，以此来训诫子孙。诗中说道：
于肃君子，既令厥德，仪服此恭，棣棣其则。咨余小子，既德靡逮，曾是车服，荒嫚以坠。
译文：（肃穆君子，行为端重修行美德，礼仪服饰必须恭敬，整整齐齐可当楷模。微贱的我，德行赶不上他们；曾因为礼服车仗之事懈怠，被削夺了爵位。）
明明天子，俊德烈烈，不遂我遗，恤我九列。我既兹恤，惟夙惟夜，畏忌是申，供事靡惰。天子我监，登我三事，顾我伤坠，爵复我旧。
译文：（天子圣明，美德昭著；没有遗忘小臣，让我位列九卿。我蒙受这样的恩遇，日夜谨慎小心；告诫要自我约束，做官为政不敢怠慢。天子明察，提拔我担任丞相；考虑到我的伤感，又恢复了原先爵位。）
我即此登，望我旧阶，先后兹度，涟涟孔怀。司直御事，我熙我盛；群公百僚，我嘉我庆。于异卿士，非同我心，三事惟艰，莫我肯矜。赫赫三事，力虽此毕，非我所度，退其罔日。昔我之坠，畏不此居，今我度兹，戚戚其惧。
译文：（我恢复官位，察看原来的旧台阶和旧房子；我先父曾住在这里的房宅，回想起来伤心怀念。丞相司协助处理政事，帮助我事业兴盛；公卿百官，一起向我祝贺。哎呀这些官吏，与我的想法很不一样；三公之事多么艰难，无人同情过我。盛大的三公之事，耗费了所有的精力，但这官位不能长久担任，不知那天会被贬退。以前我被削官夺爵，担心不能做到这样的高位；现在我做了丞相，却天天担忧恐惧。）
嗟我后人，命其靡常，靖享尔位，瞻仰靡荒。慎尔会同，戒尔车服，无惰尔仪，以保尔域。尔无我视，不慎不整；我之此复，惟禄之幸。於戏后人，惟肃惟栗。无忝显祖，以蕃汉室！
译文：（哎呀我的后代们，要知道天命无常；想办法好好守好官位，处理政务不要荒废。朝会大事要小心谨慎，礼服车仗要格外关注，不要懈怠不成体统，好好保住自己的封地。你们不要向我学习，我既不谨慎又齐整；我已恢复官位，只因上天赐福。哎呀后辈们，要小心谨慎。不要玷污了你们光荣的先辈，努力捍卫汉朝王室！）
韦玄成担任丞相共计七年，他守正持重方面不如他的父亲韦贤，但在文采方面却超过他父亲。韦玄成在建昭三年去世，谥号为恭侯。当初，韦贤在汉昭帝时期迁徙到平陵，韦玄成迁徙到杜陵。他在病重要死时，通过使者向汉宣帝报告说：“我忘不了父子情深，死后却被分葬在两处，现在请求告老还乡，以便能返回葬在我父亲的坟墓旁。”汉宣帝答应下来。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2月26日（古历辛丑年十一月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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