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一个周日早晨,出校门买早餐。
当卖早餐的阿姨为我从保温桶里盛出米稀蛋少的皮蛋瘦肉粥时,我失落了。
我喝过的皮蛋瘦肉粥,不是这样的。
为我盛起那一碗满满的,鲜香的皮蛋瘦肉粥的那个人,也不是这样的。
四年前,芭蕉叶未展,樱桃尚青嫩在枝头。
当时的我懵懂无知更甚于今,还十分天真。而那个为我洗手作羹汤的人,还在身边。
只不过是偶然聊起生活中的吃食。
她知对美好生活无一向往,日常极简,嗤笑道 :“竟然连皮蛋瘦肉粥也没吃过,哪天去我家,姐姐我做给你尝尝。”
她早年在广东生活,得母亲教导,料理得一手好家务,现今独居在本地老家。一年前,祖母刚逝。
我说 :“好。”当时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而后,竟真有机会到她家中。
我没告知父母自己的去向。私自去别人家是不被允许的。
大抵一个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的女子的香闺,就是这样的吧,在墙上装饰着各色她折的纸鸢以及手工编织的绳链,桌上搁着只毛笔,整齐又温馨。
跟我的狗窝比起来,真是大不相同。
躺在她床上,看着从窗台照向室内的阳光中,有微小细尘。
这么大个家就一个人住也太空了吧。
厨房里一阵刷洗水声,我起身,在家中踱步,行至厨房,看见她破开蛋壳,将三个去了壳的滑溜皮蛋放在案板上。
“皮蛋切开后黏刀得很。要不我教你怎么怎么做这道粥吧,万一以后什么都不会。”
不是还有你吗,我想。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我也不至于切个东西都不会吧?”我却这样回答。
她笑了 :“那可不一定。”
总之,在厨房说笑了一会儿,我又回到卧室,不一会她料理好那些材料后,将它们放入电饭煲熬煮。(应该是这样的步骤,我已不记得那道粥的工序了)
她进入卧室,与我相对着横卧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很近,我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引得我一阵紧张,我从没有跟其他人这么近过。
她看着微眯着眼睛面色慵懒的我,在我耳边轻轻吹气。
这是我们之间经常玩的游戏。
“我想睡觉。”我说。
我有午睡的习惯。而且,夏日的午后和她,更是让我昏昏沉沉。
“睡吧。”她边拨弄着我的睫毛边说道。
“嗯。”
那时候到底睡着了没有,我不知道,只是那一刻,我好希望能每天都见到她,每一天清晨都能吃到她为我做的早粥,和她住在这房子里,为她抵挡孤独。
我从来没有那么在乎一个人,从来没有那么渴望一个人。我知道她是孤独的,我也是孤独的,我想让她站到我身后,为我做羹汤,其他的,我来扛。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了解她的孤独,也解不开她的忧愁,所以我之前是一个人,之后的我也必定一个人走。
那样一个人,对我那样好,跟她接触的时候都会很开心,感觉世界上只存在我们两个人也没关系啊。
但她从来没对我解释过她的忧愁,我也并未追问。毕竟,我对她仍是有所保留……
所以到了后来,还是毁了。
几年之后,我们就因为许多莫名其妙的纠葛,分开了。
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我对那些事情始终有语言上的表达障碍,怎么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像做了场梦。
也许我注定不能向她伸出手,就像很多次的相对而眠,也只能控制住想要抱住她的手,假装熟睡,任凭她在一旁数我的睫毛,感受着她的发丝在脖颈间发出的轻微痒觉。
只是装作不知,小心翼翼地维持这微妙的关系,直到它崩断的那一天。
我终于,又只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