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小雨还是阵雨,下雨带来的不便完全可以作为人们交流谈资中埋怨的对象。老舍先生曾在《骆驼祥子》中讲到过: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这半句话莫名让我心底有了对下雨改观的力量,我开始对自己不明不白怨叹下雨或者为创造谈话的契机而想着:今天只能拿你“开涮”了,感到自责。毛毛细雨,我不想使用雨具,听着雨水慢慢打击衣服的声音。似乎有着什么答案。阵雨,只要没有湿漉漉的姿态作事情的麻烦,我会痛快地淋一场。与其说我变得喜欢下雨,变得接受下雨应该更贴切。
雨中披雨衣行车,同是行车得也会披上雨衣,不过颜色各异,寥寥举伞。行人不约而同的举起大小各异的雨伞独行或结伴而行。他们此时此刻和我感受到同样的不便和揣着不想被雨水打湿的想法。不管是行车,还是手中提着重物;不管是青年人,还是年长者;不管是老人,还是孩童;不管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还是衣着锦绣容貌甚伟者;不管是有学之人,还是文盲;不管是精英,还是愚夫;不管是患病,还是健康;不管是正常人,还是精神病;不管是糊口谋衣之辈,还是建功立业之人,在同一片雨区之下,都要感受这场雨带来的一切感受,思维、心情、体感甚至气味。
在这片雨中,一视同仁。
可是老舍先生还剩下半句话: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我知道老舍先生在指桑骂槐,但是这里面确实有我没有观察到的细微面。
雨后的水泥路上多有几截蚯蚓的尸体,它们只是恰恰选择路边树下湿润的泥土家园,积水让它们向外而生;而乡野田间野草根下探出头的蚯蚓是否会嘲笑马路旁求生的蚯蚓接下来可能面对的车轮或是由于自己的大意而遭到雨后晴阳的炙烤无地可循。
我有多次路过医院的机会。每次经过雨中的医院,多有异样,有着是奔跑着,急行着,未打雨具的人。可以是担心自己病人的医生;忙里忙外的家属,或拿药单,或打饭羹,我想,还或是父亲,还或是母亲,还有儿子或者女儿。医生可能是因为病人的情况急转,也可能是观望好转的病人;家属可能是给刚刚苏醒的病人带来许久未见的温暖的营养,或者是尽早得知心知肚明的结果,不乏面临诀别前最后挣扎的可能性。
可是……可是……可是……
雨水不会察颜观色,不会巧舌如簧,不会善意的谎言,不会设身处地,不会换位思考,更不懂雪中送碳的道理,是否落井下石也不明白,它只是糊里糊涂地下啊。
它不会分别啊!
雨水会结结实实地落在他们身上。
我突然感觉又深又深的凉,雨水落在面临诀别,更冷酷地说面临死亡的生命上时,他们在想什么?
这还公正吗?
这其中的细微面是不是雨水在告诉生命死亡?
雨水告诉生命雨后就是面临死亡的表现,对于面临亲人的死亡的亲人,面对熟人死亡的熟人和熟人的亲人,面对陌生人死亡的陌生人的熟人和亲人,这些死亡不会是波涛汹涌,而是心底永远的潮湿。
雨水告诉生命雨中就是认识生命和死亡的情感,我们来到世上不就如雨水落到地上,换个角度说,不就如树叶落下吗。漫长吗?漫长。短暂吗?短暂。可是这些过程不可预料,雨水并不一定会落在地上或许是荷叶上,树叶不一定是耗尽营养落下。死亡不也是这样吗,当你面对这些过程时在想什么,面临死亡时亦可这样想。
雨水在告诉生命的死亡吗?可那不是吗。死亡公正吗……
雨水会落在遭遇涝灾的农民身上,会落在滋润花果的农场主身上,会落在雨水带走亲近的生命的人身上,会落在因冷湿而旧病复发的人身上……
在雨天失去什么的人,雨水会再次落在他们身上;在雨天得到什么的人,雨水会再次落在他们身上。
认识雨水的细微面后。
正当此时的雨,还是彼时彼刻的雨吗?正当此时雨下的我,还是彼时彼刻雨下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