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漂(5)/从前有个军属,离家出走没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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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三十而立,毫无疑问,我是没有立起来,一碗软饭吃得四平八稳,身材也日渐珠圆玉润。

有一天在院子里遛娃娃,看见年轻的小伙子提着水果和女朋友回招待所,心里颇有感触,姑娘回去之后大概会和闺蜜聊起去部队探望男友的种种奇闻轶事,小伙子会得到他同事的羡慕,格外珍惜招待所的美好时光。

可能是我的眼光过于慈爱,小伙子恭恭敬敬的跟我打招乎:阿姨您好。

小伙子还真是慧眼呐。

不过说起来也真的是岁月不饶人,想想我自己,曾经的打杂小妹变成慈祥的老阿姨,年轻貌美这样美好的词语已经是别人家的了。翻翻聊天记录,跟朋友聊天,话题总是很沧桑,比如说前两天跑步脚扭了、头发又少了、买了袋萝卜又把腰闪了,不是该补钙了就是该补铁了。

有时候也聊别的,不过就更沧桑了,比如说又胖了十几斤等等。

资深军嫂在部队大院的青涩早已随着油盐酱醋烟消云散。

回想起我刚结婚时,老李在基层单位,边远艰苦,探亲的家属被恩准在食堂吃饭,而且可以优先吃饭。这福利当真是极好的,但在我这里成了一个极大的障碍。我从小性格内向自卑,开会的时候一定要坐最后排,如果那个会议一定要发言,我宁可当场遁地;路上最好永远没有熟人,不要和我打招呼;一个人过红绿灯都会觉得所有的车子都在催我,如芒在背。

偏偏在这里,所有人还都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就算穿黑白灰都觉得突兀,连性别都显得很扎眼,真的是无处藏匿。如果运气那么好正好赶上部队集合唱歌去食堂,那真的是紧张到出汗,恨不得能掉头往回跑。总之,每一次穿过人群去打饭的那短短的几分钟,于我而言,历史已经更迭了数个朝代,山河已经沧海变了桑田。但也不能不去吃,宿舍没有煤气,也不准使用大功率电器。

有一天老李出差好几天,我最后一丝去食堂的勇气也没有了。我买回来6斤葡萄,拉上窗帘,开始遗世独立隐居于世。到了第三天,葡萄几乎快吃完,得出门屯粮了。可是出去就要路过岗亭,是的,我也害怕过岗亭,本来是光明磊落,但不知为啥一到岗哨就自动变的很猥琐。

正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有人敲门。我当然是不会去开的,假装不在家。可是敲门的人也实在是执着,一直敲,还越来越大声。只好心虚气短的去开门,一开门口居然好几个人,而且他们见到我似乎更紧张,敲门的小伙子收回打算继续敲门的手,挠挠头:姐,你在啊,你还好吧!

这话说的,我咋就会不好呢。

“你可三天没去吃饭了,我们以为你不在了……”

“不在家。”旁边的兄弟抢过话说,重音落在“家”上。“你好我们就放心了,有事吱声哈。”

这毫无疑问是一片好心,试想如果不是在部队院子,谁会关注一个人几天没去吃饭?

说起穿衣服都是黑白灰,终于引起了老李的不满,强烈要求统统换掉。

生孩子之后我们到了新单位。新单位地广人稀,有时候我和儿子晃悠一天也见不上一个人,除了我们,大概也就几只猫和麻雀满院溜达了。

有一天,我推着儿子散步,远远看见老李和领导站在路边,但已经走到视线范围内,只隔一个圆花坛,掉头就走未免显得太獐头鼠目,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中途看见他们往我们这边看过来,说着什么,我赶紧低头快速走掉。

中午老李垂头丧气回来,告诉我当我们路过时,领导吩咐他:“叫那个割草机过来,把这块割割。”

老李闻言举目四望,方圆百米,除了我们4人,好像并没有其他人啊。老李先看看一身漆黑的我,又看看一身漆黑的儿子,若有所思,踢踢脚边的石头,看看天边的云朵,听听远方的风,说:“首长,那个不能割草。”

“咋了?坏掉了?”领导同志眉头一皱。

“那是我家属,推着我儿子。”老李扶住一颗小树苗。

“哎呀哎呀哎呀!我最近视力又下降了,就说咋电视频道不清楚,视力下降了!”领导连连摆手,撇下老李大步遁走。

实在是太尴尬,但我并不打算因此就穿上花红柳绿的衣裳,毕竟黑色显瘦啊。

跟老李吵架,我经常一言不合就出走,因为再也想不出更有力度的方法来表达我的愤怒。

但离家出走只是手段,目的是想要被挽留啊。但我们老李那么大义凛然的人当然不会领悟到这么晦涩的深意。往往我一步三回头的冲出门,不见他阻挡;我一边看蚂蚁搬家一边走上大路,不见他来追。莫非是我走太快?莫非是他走反了方向?我要不要沿途留下记号啊。离家出走的结局,往往是因为我走得太鲁莽,身无分文的在街上晃一圈又灰溜溜的回家。

有一天傍晚,我们又大吵一架,这一次,我离意坚决,带了钱包走的!这一次,我不指望他挽留,我要堂堂正正的走一回!让他深刻意识到我的愤怒。我意气风发的往大门走,边走边摸摸钱包,好像轻飘飘的不足以支撑我的宏愿啊,打开一数,别说住店,如果坐个出租车,剩下的钱连去网吧包夜都不够啊!坐公交,没零钱啊!我内心瞬间慌乱。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得坚定的走下去,路遇一个小伙子跟他换零钱也不成功,真是好曲折。

果然,我最终还是只能顺着马路走二百米然后灰头土脸的回家。我气愤的质问老李为啥这么气定神闲,这可是晚上啊,就那么放心我的安危?他看了我一眼,说:都还在换零钱坐公交的人,能走多远,何况还没换到。

我真是笨啊,这院子里,哪一个不是他的同事?还去换零钱,真是自毁前程。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邻居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一天我们也会离开这院子,留下的,除了搬不走的家具,还有忘不了的回忆。我会记得这里的春天开满整个草坪的蒲公英、夏天缀满枝头的果实、秋天金黄的落叶、冬天洋洋洒洒的大雪,也会记得被小伙子叫“阿姨”。

或许我们离开以后,也会有人在茶余饭后提起:以前有个家属啊,离家出走没带钱,真是好好笑呐。


PS:无戒90天训练营第1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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