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泪眼婆娑断愁肠
阿樱看着季安云,她的眼睛那样黑,好像没有星月的夜空那样深沉,阴冷。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正厅,走出了清然山庄。
没有人去拦阻她,也没有人说话,像是都看呆了阿樱那无比伤痛又愤怒的眼神,又像是被她周身的凌厉气息震慑住了。
“安云,虽你剑法并没有精进,今日却十分勇气可嘉啊!”季安风说。
季安云看着门外,没有出声。阿樱的身影早已不见,他还在痴痴地看着,他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狠狠捏住了一般。
“安云,你在看什么?”季安风又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对季安风说:“我在想,这沈樱为什么说白伯父说的,什么还有证据,大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哦,你这么相信?当真觉得不是我做的?”
“我当然相信大哥。沈樱说的话,这般不可推敲。白伯父怎么会这样告诉她,他若是手里有什么证据,怎会如此随意就告诉别人?如果他当真有证据,当年他为何不拿出来为父亲恢复清誉?”
季安风又摩挲着指环,沉思半晌,笑了,“行了,你去休息吧,看来,我需得见一见我那岳父了。”
阿樱拖着脚,慢慢地走着,每走一步,断刀就在地面擦出“刺啦”一响,路上的人看到这个穿着好看衣裙的少女,一脸的失魂落魄,还拖着这样一把可怖的刀,甚觉诡异,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然后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阿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此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脑海里只翻腾着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话“对你好,是为了伤害你”“对你好,是为了伤害你”。
鸟儿从空中飞过,“啁啁啾啾”地唱着,可能是为了和鸟儿较劲,蝉儿也在树丛间鸣叫起来,与鸟叫声相和,此起彼伏。
阿樱却什么也听不到,她也看不到路边盛开的花朵,看不到阳光钻过繁密的树叶投下的斑驳的影子,闪着亮闪闪的光,也闻不到花朵的香味。
阿樱走着走着,发现周围渐渐空旷了起来,阳光无遮无挡地炙烤这大地,眼前只有“咕嘟嘟”冒着泡泡的沼泽,好像随时要吞噬一切的大嘴。
原来,已经走到了黑沼泽了。
黑沼泽的木栅栏和木屋都已经修缮完毕,各人也都更加紧习武,又加固了暗道。
绯红老远就看到了木栅栏那里的一抹粉色身影,很是熟悉。待走得近了,才发现竟是阿樱。
此时的若阿樱虽穿着这样华美的衣服,看起来却无比狼狈:她的头发散乱着,衣裙的袖子和下摆可能在这一路被路边的枝条和荆棘刮破了。最让绯红心慌意乱的是阿樱的眼神,那样空洞,无神,完全没有了往日清澈,空灵。
“……阿樱……”绯红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喊她,生怕声音大了会吓着她。
阿樱毫无焦点的眼神,转向她,眼里渐渐就有了亮光,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也有了情绪,不是见到亲人的惊喜,而是悲伤。
压在阿樱心里的千斤大石,就在见到绯红的那一刻卸下,就好像给阿樱的心头打开了一个缺口,眼泪汩汩涌出。然而她只是流泪,却没有哭出声。
绯红从来没有见阿樱这样哭过,从小到大,阿樱不管哪一次哭要么是“嗯嗯唧唧”,要么是“哇哇”大哭。此时,她轻轻伏在绯红的肩头,任由眼泪自己流淌,绯红觉得自己的肩头已经被打湿了,却只觉得到阿樱因为哭泣而颤抖,却听不到声音,她差点以为阿樱已经不会出声了。
绯红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阿樱啊,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和绯红说说看,好不好?”绯红轻轻拍着阿樱的背,一边柔声地问,就好像阿樱小时候那样。
阿樱还是趴在她的肩头抽泣着,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她的心里填满了哀伤,也不知道是因为白云飞所说的真相,还是因为季安云挡在了她去报仇的路上。
终于,她直起身子,可是眼泪还挂在她的睫毛上,她的眼睛里像是有千言万语。
绯红看了看四周,这次阿樱回来,是悄无声息的,有几个人在她进来之后可能是觉得她样子不太对,也没有大喊大叫地整个黑沼泽的人都知道,只是悄悄地跟几个人说了。
老爹和枯狼都站在一边,看着她们,看着阿樱。老爹满脸忧色,枯狼则是心疼。阿樱小时候只要一哭,他就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现在看着阿樱这般无声地哭泣,眼睛都哭肿了,那样子如此得楚楚可怜,他真想去为她擦去泪水,轻声哄她,再给她去摘花,或是,做什么都可以……
绯红拉着阿樱,对老爹和枯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没事,就到了自己的木屋。
阿樱抽噎着把事情告诉了绯红:白云飞、季安风、季安云,还有碎了的长命锁。
许久,绯红都没有出声,她之前只是隐隐地知道一些,却没有想到白云飞会自己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失了智,说出了真相,指出了季安风,更没有想到真相竟是这般令人难以置信。
季安云这个人,绯红不了解,可是她听了阿樱所说的,总觉得这季安云不是单纯地阻止阿樱去杀季安风,至于为什么,她倒是也想不明白。
过了片刻,绯红让阿樱先好好休息,自己去找老爹了。
季安云离开正厅,回到清雅,就从书房的密道去找他的师父。师父已经听说了阿樱持刀要击杀季安风的事情,知道季安云会找她,早已等在那里。
“今日你的表现不错。”一见到季安云,师父就夸赞了他。
可是季安云一点也不高兴,他问:“师父,徒儿这样做,真的对吗?那阿樱,她会不会恨我?”
“怎得,你还在意这些?你的情欲如果放不下,如何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制敌?”
“……阿樱她会不会有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如今应该回了那里。她的心里现在只有复仇,都是因为你的拦阻,才会让她有接下来的动作,就会有好戏看了。沈樱,会为老爷和夫人报仇的!”师父说完,笑了,那笑声有着说不出的欣慰。
“……师父您?”季安云不明白,师父的身份像是和沈奕楷一家甚是紧密。
师父又笑了一会,才缓缓地说:“沈樱的仇,总会报的,她的性子就像我家夫人一般,认准了一件事,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你日后定要时刻记得,冷静做事,不可莽撞,儿女情长更是误事。至于我是谁,这一点也不重要。”
季安云回到房间,想着师父说的话,阿樱若是认准了一间事,是不会回头的,那么,她若是因今日这事而恨我,会一直认为我阻拦她复仇,我该如何是好……
老爹听完绯红说的话,也是好一阵沉默,绯红着急地问:“你究竟有没有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她自己猜测,老爹一定是没有说的,若是阿樱早已知道一些端倪,不会像这样受到打击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绯红气恼地喊。
“告诉她没有好处,她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老爹总算是开口。
“不安全?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和你早告诉她有和区别?”绯红气得发抖。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阿樱她早就听到我说这话的反应是什么?立刻去复仇,她会遇到什么?季安云今日拦在她面前就是在保护她。假若当初她知道了真相,单枪匹马冲上门去,你如今可能就见不到她了!”
“你不要说这么多借口,你就是怕,你怕阿樱会怪你,会恨你,因为当初就是你接了杀沈奕楷的任务!”
绯红大声喊出这句话后,老爹的小屋里又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半晌,老爹叹了一口气说:“当初,阿樱若是去寻白云飞,白云飞还没有被噩梦和臆想控制住心智,他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阿樱岂能全身而退?”老爹顿了一下又说,“她若是去找季安风,没有遇到季安云,那季安风的狠辣会让阿樱有怎样的下场?”
绯红没有说话,老爹接着说:“你说得没错,我一直没说,就是不敢说,我不敢想象我说出真相之后阿樱的样子,我是个懦夫。”
老爹这样一说,绯红反而无话可说了。
“你说,阿樱的长命锁怎么了?”
“那上面的玉,碎了。”老爹一听,面色一凝,抬脚就往绯红的木屋走去。
阿樱正坐在绯红的床上暗自神伤,看到老爹面带灰色急匆匆走进来,问:“你的长命锁呢?”阿樱早已将长命锁取下放在桌上。
老爹问完就看到了,那上面的玉从中间裂开,成为两半,把长命锁一拿起来,那玉就掉下来了。
老爹沉吟片刻,对阿樱说:“阿樱,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