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上有很多有故事的人,我们希望用简友的笔写下简友的故事。于是我们尝试了这样一个计划:做故事的挖掘者——招募特邀采访员
一个普通的简友去问另一个简友,然后呈现出一个故事。也许故事并不是最重要的,而这种通过故事的连接是更有趣的。
这是【简友故事】的第一个故事。
被访者:@当时明月在zh(抑郁症女子,孤身路过人间,用文字,用相机,记录生活,对抗抑郁。目前在简书记录短期出家生活与感悟,点击关注)
采访员:@ohmymun(不喜俗套,社群管理,爱好先锋如有违意,纯属生活所迫,点击关注他)
文章整理与修改:馆长老袁
“对不起,失陪一下,我去出个家就回来。”
有人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和最爱的人擦肩而过,而是你无法获得内心的平静,因为这让你远离最爱的人。
我第一眼看到文中她的照片,是她抱着腿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头发剃光,嘴角含有笑意,阳关从外面射进来,我看见她身上温暖的体色,还以为是哪位到来传道的尼姑。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坚持要我用这张照片当做封面。
明月就叫明月。自媒体作者,目前在珠海普陀寺短期出家中。
她不久前仍然是个抑郁症患者。
作为一名病人
她的话痨和文章都透露着知性女青年惯有的沉着和端庄。像个抑郁症患者吗?我问自己。她晒自己的鸡汤,大闸蟹,豆芽菜,猪脚,拍南朗的花,木棉花,荷花,樱花。我问自己。
明月是在一次肿瘤手术之后患上了抑郁症。
在今年这个八月,强大的精神压力之下,我的承受力达到极点,濒临爆发。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神情麻木,对任何事物都丧失了兴趣,害怕接到电话,害怕与人接触,每次不得己出去,都要做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有时候整夜痛哭,流泪不止,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无语泪先流,有时候,又麻木不仁,刀枪不入,仿佛事不关己。
她的描述让我脑袋发麻。
“你记得小时候的音响吗?有一排调节音量的按键,你拔着它向上,音乐就会随之响亮高扬清脆,往下拔,就会渐渐低沉,音量慢慢变小,直到,消失……”
她这样和我描述药物的感觉。
“你可以感觉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比如活力,热情,所有一切积极向上的东西,在慢慢的消失,或者,慢慢的变冷,慢慢的走出你的身体力,慢慢的离你而去……就像一个决然而沉默的爱人,你眼睁睁地看着他远走,却无力挽留……”
她的描述令我头脑发麻,但我无法安慰她。
明月在本人这样写道:
“在七天里,我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整理一遍,清理出大大小小几十包,过季的裙子、不用再穿的职业装、过期的护肤品/化妆品、发霉的食品、各种考试习题和卷子、多余的器具,使一切都显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并生机盎然。”
“我葛优瘫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和剩余的物件。自从扔掉了那几十包垃圾,余下的似乎就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我心里盘算着在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和它们相依为命,熬过答应朋友要好好活着的无比艰难既短暂又漫长的三年。”
我没有问她那三年是什么意思。
吃药之外的时间
明月的兼职是编剧。她说,因为自己的执着和害怕,才把编剧做得那么好。
我是个唯物论者。理所当然地抛出了几个唯物的问题。
我问她,生命的道路长而无聊,难以忍受,你是想要精彩而短暂的人生,还是平凡而漫长的人生?她果断选择了前者。
我没有问她家人的事。也许像英雄需要蒙面一样,她不想在工作中把最柔软的部分扯进来。她说她没有什么家人。
抑郁症之外,她是个热爱旅游的业余摄影家,做的饭也很好吃。鸡汤,大闸蟹和冬天的豆芽菜,樱花,兰花和菊花,这位旅行者过着随性的日子。与其说她是和疾病竞争的勇者,不如说她是逍遥自在的浪人。
“人到了一定年龄总会懂得这些道理。算妥协也好,算是觉悟也好。其实,和平共处才是最妙的,而不非要分个你死我活。”
出家
“那时候我才刚刚停药,第一我想找个时间快点让我的内心强大起来,第二我想找到一个信仰,让它来抵抗孤独的侵蚀。”
于是明月选择了短期出家。
短期出家要去十天,期间概不能与外界联系,禁用手机,禁外出,上网更是不可能。寺院里的规矩是很严的。手机被收走,耳边都是敲木鱼念经的声音。课程表也是满满当当,明月记录了六十多页的笔记,包括她的师父,她的宿舍,看到的那些美好的景色,和度过的那些日子。
本以为寺庙是吃不到肉的,但明月说这里的饭菜是可以把人吃胖的。虽然没有肉类,但午餐和早餐却是自助餐类型。五观堂里素菜品种丰富。早餐有白粥,馒头,炒面,红薯,以及不少于五六样的小菜。午饭和晚饭则有白饭,汤(有时则是绿豆糖水),七八样素菜。可以任意加汤加饭菜,吃饱为止。中午饭后还有水果或饼干
僧人戒律规定,进餐之前应作五种观法:五观为:一观食之来源是否洁净;二观己之德行是否宜受此食;三观贪嗔痴,不应以上味好餐而起贪心、见中味而起痴心、见下味而起嗔心;四观食为药,为疗形枯;五观为成道业,应受此食。
“每天四点半集合,到普光明殿上早课。”
“有一天我起得很早,在黑暗中独自一个人穿过普光明殿,绕过天王殿前正在烧第一柱香的师兄,穿过莲池,穿过山门,穿过山门前的广场,不知不觉走到广场边沿,再往前一步就是停车场。正欲抬脚迈下阶梯,却忽地怔住了。钟声。洪亮的钟声如在耳边响起。我猛然停住。”
来到寺院报道的第二天,师父曾在寺院边界告诉他们,“里面是净土,外面都是污秽。结界之后,不可出界。”
我一额汗,猛然回头,拔足狂奔回寺。就差一步,就踏出去了。
寺里虽然与世隔绝,其实“听觉”享受很丰富,木鱼,磬,钟,鼓,打板,当然更少不了早课晚课的念诵以及各种共修、法会的唱念。有时候简简单单一句反复念诵数百千遍的“南无阿弥陀佛”或“观音菩萨”,都能念得人泪流满面。
她慢慢地讲,亲近而不媚俗,高雅而不冷漠,有时候是个书生和秀才,有时候是个小孩,但有金子般的心灵才是重点。当然她不是那位矿工,但她确实在慢慢老去的过程中找到那片金子。
昨天,她才刚刚从寺庙修行中回来。
我风趣地问她,你现在有信仰了吗?
“还谈不上。”
自杀需要极大的勇气
采访过程中我想到《云图》中罗伯特弗罗比舍对自杀奇怪而迷人的看法。我想她对生命和自杀肯定有独到的见解。
她说,自杀需要极大的勇气。
每一个选择自杀的人一定是考虑周全的。他考虑到所有的家人和可能牵挂他的朋友,并深入了解痛苦和生命的真谛,就像准备周全的杀人犯,他们知道结果,所以义无反顾,无法阻止。这是她从博尔赫斯那里学来的。
如果世界是这样地无法忍受,那她会给自己和他们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我问她自杀其实是在出家问题之前。
我觉得问一位有心结的朋友关于自杀,是一种残忍,无端的残忍。但她认真地给出了看法。就像鲍勃迪伦对道路的热爱一样,关于道路的句子没有尽头;就像向日葵对太阳的那份执着,就算是没有太阳的黑夜,它坚信那光还是会有的。
采访结束,我跟她说,我要吃中饭了。
她说,好。我走了。发给我一个笑脸。
我说,你还有什么故事,就讲给我听吧。随时恭候,我知道还有很多的。你就是个自豪和高兴的女孩。
倒数第二句话我没有发给她。我说的是,再见。
祝福你,和你其他故事里的所有老朋友。
后记:
采访员ohmymun:本来打算放点音乐进去的,我是边听音乐边写稿子的。但谁会在采访文章里面放歌曲啊。
老袁:采访员ohmymun很认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发给我们一份很长很用心的文章。他很耐心地和我们商量减去哪一些,或是加上哪几句。老袁在最初的基础上整理和删减了些,希望没有违背他想要表达的本意。
如果你想要采访别人的故事,告诉我们。
如果你自己的故事值得被讲出来,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