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了那残破不堪的石碑,依然是肆虐如刀削的疾风卷起狂沙席卷而来。
丁谨一心想着崔玉兰,便不将这种天气放在心上。但凌素飞那双冷如刀锋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野兽见血那般的兴奋。凌素飞当然想的和丁谨不是一回事,他唯一的念想,便是割下传说级数的高手不死冥王那大好头颅。
二人走了也没多久,就看到远处的黄沙中隐隐约约现出几个黑点,转瞬便化为人影,可见来人身法之妙,全然不在白马将军之下。丁谨犹在思索来者是谁,但凌素飞似乎已按捺不住,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三尺青锋。
待那些人在眼前五丈左右止住身形,丁谨方看清他们的穿着以及面目。这些人大约十数有余,都穿着银光闪闪的衣衫,所使武器也是银枪,为首一人便是前番在神刀大会上崭露头角的银舞。
那银舞不待丁谨搭话,便轻蔑地笑道:“两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丁谨不语,凌素飞也没有回答。
银舞仿佛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依然面带邪魅地笑道:“那块石碑两位可是看过?”
丁谨正要开口,凌素飞抢先说道:“玄武岭,不死冥王立,擅入者永堕无间!”
银舞不屑的笑道:“既然两位不是瞎子,记性也算不差,为何偏偏还要寻死?”
凌素飞直视着银舞狭长的丹凤眼,道:“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所以要到玄武岭看看?”
“哦?”好像在银舞的眼里,凌素飞已是将死之人,通常银舞要杀一个人的时候,多听其几乎话倒也无妨。
凌素飞的目光移向寒光四射的剑锋,又转而抬起头来正视银舞不屑的眼神,一字一字道:“不死冥王,是不是挨上一剑也不会死?”
银舞没有回答,回答凌素飞的是银舞背后那些人。那些人回答别人话语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用手里的银枪!只见银舞往后一退,那些人如同强弩射出的利箭,以迅疾无匹的身法挺枪刺来。银舞退到一旁,负手而立。这些年没人有胆量来犯玄武岭,即使成名已久的武林大豪也不例外。再加上银舞本人武功不凡,江湖上很少有人能挡他一招半式,所以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以为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不久便会横死当场。
转眼间黄沙中飞起枪光剑影,唯有银舞好整以暇。
烈日当头,风却依然凛冽。
白马将军白如轩站在玄武岭的石碑处,洒然一笑,但听得他自言自语道:“不死冥王用以警告世人的石碑,是不会让丁兄望而却步的,对吗?”他说罢就以一个极为好看的身法旋舞着转身而去,顷刻间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但白如轩做梦也不会想到,背后是有人跟踪他的。跟踪他的这人一身黑衣,连面目也被黑巾包裹。这蒙面人并没有随他远走,反而在他离去之后静静地伫立在石碑前,也是自言自语道:“丁兄,你是绝对不会让在下失望的,对吗?”他的语气很像白如轩,但和白如轩不同的是,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种舍我其谁、君临天下的霸气。这人一定是认得丁谨的,否则不会说出这番话。
这蒙面人扫视了一眼玄武岭的周边,就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死冥王警告世人的石碑,竟然不被他看在眼里。
这时已有人横尸黄沙之中,只不过死的不是银舞所瞧不上眼的两个毛头小子,而是银舞的手下。一抹剑光冲天而起,又是手持银枪的一人头颅滚落在了滚滚黄沙里。银舞看着这番景象,再也无法保持旁观者的态度,只见他两袖舞起,身法展开,踏虚前行,如同大鹏展翅,扑向凌素飞。凌素飞挥剑来挡,反被银舞的掌力震得手臂发颤,他急退几步,方化解银舞的掌力,但却因止不住退势,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银舞邪魅地蔑笑一声:“不自量力!”两袖化为万千重影,待要乘胜追击。
丁谨看的仔细,虽一心要救崔玉兰,但总不能弃凌素飞于不顾,还未等银舞的两袖接近凌素飞,便用脚尖挑起一杆银枪,发力踢出,笔直地射向银舞面庞。银舞听的风声甚疾,在空中凌空翻转,避了过去,他知这是丁谨施袭,心生怒气,要先结果了丁谨,再追杀凌素飞。这银舞倒也了得,凌空一个“燕青十八翻”,攻向丁谨,他的身法虽然极为好看,但飘逸的功夫中却藏着一击必杀的绝招。丁谨眼看着银舞逼近,严阵以待,他深知以银舞的武功,自己如若留力,定然死无全尸。他在神刀大会上看过银舞出手,银舞的真正功夫绝不是来自中原,因为中原的武功并没有那么邪异。想来这银舞已是非常棘手,那不死冥王更是恐怖。
可是丁谨不在乎,只要能够救回崔玉兰,自己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银舞本来挥动着衣袖,好像使出的必然乃是武当的流云飞袖之类的功夫,但他身形一转,化掌为指,掌心弥漫紫气,显是一门极为歹毒的邪门功夫。丁谨不敢怠慢,挪动脚步,让开了这一招。银舞当然不会留力,凌空又是一转,右足灌注真力,飞踢丁谨的脑勺。丁谨展开身法,耳听得劲风扑面,仙仙避开。银舞冷冷一笑,两袖一挥,十道指风疾袭丁谨胸口。丁谨此时避无可避,双掌平推,以真气护体,荡开了银舞必杀的指风。银舞又是一阵哂笑:“再过二十招,定要取你性命!”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寒光猝然飞起,侧削银舞而来,银舞轻轻一闪,避开三尺。丁谨知是凌素飞到了,叮嘱道:“多加小心!”
银舞嘴角又泛起邪魅地微笑:“即使再怎么小心,你二位也是必死无疑。因为,玄武岭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丁谨没有应声,凌素飞也没有回话。只不过凌素飞的剑又已飞出,宛若飞天神龙,冲向银舞。凌素飞的剑比闪电更快,更迅雷更疾,但银舞的身法比之剑法还要快。银舞轻轻挪动脚步,在漫天剑光中穿梭,胜似闲庭信步。凌素飞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形,但银舞已看出凌素飞的破绽。他的衣袖一挥,五指齐张,往凌素飞肋下攻去。凌素飞已回剑不及,但还有丁谨。只是丁谨没有动,他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臂,一指点去。这一指并不快,甚至没有竭尽全力。但恰恰是这平淡无奇的一指,封死了银舞的进招。银舞不得不退,这一退便给了凌素飞机会。凌素飞的剑锋在空中画个半弧,回刺银舞的腹部。银舞肩不动,腿不动,硬生生上拔一丈,跃过二人。但丁谨怎容他从容进退,亦是冲天而起,两掌齐出,拍向银舞。银舞身在半空,双掌回击丁谨。二人在空中对了三招,银舞借力往回倒飞而去,又在空中一个侧翻,落足实地。地上凌素飞的剑笔直刺来,银舞倒是不慌不忙,伸制一弹,挡开了凌素飞的剑锋。他见凌素飞仍有破绽,也不停歇,又化指为掌,向凌素飞重重打去。凌素飞未来得及收剑,只得用掌来接。二人对了一掌,同时往后往后倒退几步。银舞这才发现凌素飞不止剑术了得,掌力也是极为惊人。凌素飞自然不会容银舞思索,使出那招袖中玉龙飞。银舞轻轻一闪,穿花蝴蝶般从剑锋旁掠过,五指抓向凌素飞胸口。眼见凌素飞就要葬身银舞五指之下,丁谨一个空翻,凌空跃来,居高临下,拍向银舞。银舞仍是看也不看,甩袖一掌回击。他这掌掌心泛着黑气,显然是五毒掌之类的功夫。丁谨自知贸然相抗,只会中毒而死。可是凌素飞命在旦夕,自己如何不救?
丁谨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任何对策。凌素飞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见他凝注真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身法,往后平移开来。丁谨见凌素飞暂时脱离了险情,急收掌倒翻,也退开数丈左右。银舞不算追击丁谨,一心先对付凌素飞。他见凌素飞往后平移,自己两足发力,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凌素飞心里有苦自己知,若被银舞追上,恐怕毙命当场。然而以他不服输的性子,仍是收剑回削,凌空旋转,飞踢银舞。银舞左闪右避,不住哂笑:“就算你再怎么垂死挣扎,也终究是我的掌下游魂!”凌素飞并不回答,闪电般刺出二十多剑,一阵乱削。但全无章法的攻击怎可能伤得了银舞?银舞轻轻施展身法,凌素飞剑剑落空。此时丁谨已踏空追来,两掌直击银舞。银舞听声辨位,侧身避过,甩袖一掌,掌缘切向丁谨。丁谨在空中又是一翻,落在银舞面前。
银舞面带邪魅地笑道:“你二位今天是走不出玄武岭的,就不要再垂死挣扎了。”
丁谨目光中掠过一丝杀机,道:“走不出玄武岭的,只会是你自己。”
银舞依然笑容不变,轻蔑道:”你二位联手都不能战胜我,若见到冥王大人,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丁谨回首望了一眼按剑而立的凌素飞,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少有的威严之势,道:”你先不要出手,我先和他决一生死“。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倘若果真如他所言,即使能见到不死冥王,也会是有去无回。“
凌素飞刀锋般的眼睛里闪过咄咄逼人的厉芒,颇为不服的道:”为何要你先出手而非是我?
丁谨摇头道:”我先与之一战,是为了让你在武学上可以更胜一筹。你只有经此一役有所突破,才够资格迎战不死冥王。否则,你我同时去见不死冥王,是不会活着离开的。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若你执意要战,我也不会阻拦。但是,我和这个人之间,要一笔账要算。若非是他,我不会失去挚爱。“
他前面的话无论有无道理,凌素飞都没有听进去,唯有失去挚爱这句话,有如一根根尖针扎在凌素飞心上。凌素飞忆起前事,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咬着牙,低声道:”假如有一天碰到一个叫兽老怪的人,你也要将他的性命让给我。如若你言而无信,我定会杀了你。“
丁谨点了点头,慢慢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冲着银舞道:”你的武功虽然诡异,但我仍然可以三招之内取你性命。“
银舞闻言大笑,他没有理由不笑。合二人之力尚且不能战胜自己,丁谨一个人,又怎会是自己的对手?
丁谨凝视着狂笑不已的银舞,道:”其实我是一个刀客,但从不用刀。“
银舞故作不解道:”手里没有刀,如何做刀客?“
丁谨没有回答,回答银舞的是丁谨的招式。丁谨只是身形微展,偏偏在银舞眼里快的不可思议。但是银舞毕竟是个高手,他心里已有了应变的方法。只要丁谨出手,他有一百种方法反击。
只不过丁谨的身法与方才完全不同,甚至就像两个人使出的武功。一个人怎么可能使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武功,银舞想不明白。
银舞的动作比他的想法更快,转瞬间两人已错身而过,背对背的站着。
很长时间的沉默,甚至连凌素飞也感受到压力。
然后原来不可一世的银舞脸上的哂笑化为了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他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脖子,瞳孔里射出两道绝望的目光。丁谨背对着他,叹道:”我还是高估了你。“
银舞想要说话,可是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甚至连喘息的能力都已失去。
鲜血从银舞的指缝间流出,他已不再有力气握住自己的脖子,一道血柱向天喷去。始终骄傲的银舞如同被连根伐起的树木,颓然倒地。
丁谨目注天空出神,眸子里似有刀光飞掠起,但转瞬即逝去。
凌素飞突然觉得,在二人交手的一瞬,也像是有刀光飞起,人间,仿横过天际。那抹光华绚丽夺目,惊艳脱俗不似来自人间,反而像是来自天上云端。但那一瞬太过短暂,以至于凌素飞以为那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三招定胜负,却是一招决生死。
丁谨到底是没有刀的,那么刀光,究竟是哪里飞起?
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