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04 星期六 多云
文/羊角辫姑娘
01
先生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卡带，泛黄褶皱的歌词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十一月的肖邦》。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记忆里有些凌乱，我点燃一根烟，看着虚无缥缈的烟丝，陷入了沉思。
高中时候，我喜欢上了听周杰伦的歌曲，也喜欢上了一个叫风的男生，他和我一样，喜欢周杰伦的音乐。
放学了，穿过拥挤的人群，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撩拨着头顶上长满绿芽的柳枝，憋足了一口气，吹着眼前漂浮的白色柳絮，再看着它们缓缓飘向远方。
远远就看见风惦起脚向我挥手，甜蜜的微笑印了一脸，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仿佛他是一辆定点出发的火车，错过了就再也到达不了目的地了。
“你喜欢吃的竹筒粽子，不加糖。”
我一把拿过来，听着肚子里馋虫的滋扰声，狠狠地咬了一口。
“慢点吃，别噎着！”他认真地帮我拿下飘落在头发上的柳絮。
我咀嚼着嘴里绵软香甜的糯米，屏着呼吸仰视着他，他的眸子清澈如水，温柔至极，仿佛只需一滴，就可以融化我的整颗心。
一路上，和煦的春风裹挟着我们，掀起了挡在他侧脸的几缕头发，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他侧脸的轮廓，分外清晰，像杰伦歌曲里帅气的阳光男孩。
再长的路，仿佛都不够我们走下去，嘴里糯米的香味还未散去，就要说再见了。
回头望去，身后的道路陡转直下，学校早已淹没在了坡顶的后面。
02
周末，我和风约好一起去音像店买周杰伦的卡带，音响店老板懒洋洋地叼着烟，让我们自己去找。
店铺的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专辑卡带，透过白色的塑料盒，歌手们的名字尽显眼前，承载了几辈人的青春，有乐坛经典歌手邓丽君、苏芮、费翔等，有当时火遍校园的年轻歌手周杰伦、林俊杰、蔡依林等。
那时候，周杰伦七里香的花朵正开的如火如荼。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像极了我对风的感觉。
我挑了这张《七里香》专辑，风选择了周杰伦最新的一张专辑《十一月的肖邦》，他说可以交换着听，等到以后，一定会带我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从那天起，我憧憬的未来又多了一份希冀和美好，那一年是2006年，初夏。
暑假的步伐悄然而至，我和风不能经常见面了，我拉起他的手，对着笔尖哈一口气，让他手心朝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我家的座机号码，写完了，还不忘加粗轮廓，生怕他看不清楚。
在家里，想念学校门口的竹筒粽子，想念风，没事的时候，站在窗前，看飞机划过天际留下的白色直线，绵延到云海深处，就像我对风的思念，无穷无尽。
有时候盯着家里的座机发呆，耳边响着周杰伦的歌曲《浪漫手机》。
“轻轻放，我就是卸不下对你的喜欢，原来爱会慢慢增加重量，与你约会过的地方，都舍不得删，在脑海里储存欣赏。”
03
一个炎热的午后，风终于打来了电话，说他在楼下等我。
我穿着拖鞋一步跨过三个台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恨不得一步走到他面前。
炙烤的烈日，好像我滚烫的心，距离风越来越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风站在一颗桂花树下面，眼神里充满了焦急，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涨红的脸颊上多了几分黝黑，头发在夏风的吹拂下肆意地飞舞着。
“这个送给你。”他伸出藏在身后的手。
那是一个Newsmy的mp3，大红色的外壳，巴掌大小，上面还沾着他的汗渍，湿漉漉的。
他按了一下开关，进入到音乐模式，我的眼睛随着他指尖的按动浏览着，竟然全是周杰伦的歌曲，从第一张专辑到第五张专辑的歌曲，几乎一首不落。
“你爸妈给你的钱！”
“我暑假做兼职赚的钱，以后，你想听哪一首，自由切换，在路上，在学校，都可以！”
午后的阳光拉长了风的影子，他的影子在桂花树下斑斑点点，长过了树梢，我仿佛看到了他的狼狈，不禁多了几分心疼。
汗水浸湿了我的手心，我背到身后偷偷晾着，一双大眼睛在他的轮廓间游离着，始终不敢聚焦。他突然揽我入怀，扎人的胡须略过我的额头，我的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一动不动，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我们快点毕业吧，毕业了，我娶你！”
04
高考结束了，风如愿考上了市里的一所985学校，学习计算机专业，而我的分数差了一点，最后被第二批次的一所211大学录取了，学习新闻专业。
不在一个学校了，我第一次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当选学生会主席了，参加跆拳道比赛获奖了，参加征文比赛获奖了……每一次荣耀都缺少了他的见证，少了一种仪式感。
大学校园里，每一处风景都不乏情侣的点缀，那天，我拒绝了丹的表白，我现在的先生，内心泛起了一丝恐慌的涟漪。
“放心吧，我们专业只有8个女生，并且都没你长得好看。”那晚的月色很浓，我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吹着凉风，听风在电话里打趣着，殊不知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依旧用风送我的mp3听音乐，里面已经储存了周杰伦10张专辑的歌曲了。就像我对风的爱，只增不减。
每个周末，他会坐公车来找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远远地就踮起脚向我挥手，我像从前一样气喘吁吁地奔跑过去，他用温度刚好的手牵着我去逛街。
有一天下晚自习，我给风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声音平缓温柔，我怔住了……
风接过电话，说他在图书馆，刚刚去找书了，同学帮忙接的电话。
在我的逼问下，风告诉我，她叫一然，是他们计算机系的，一直在追求他，他全力躲避着。
大三的时候，增加专业课了，学习任务接踵而至，风每隔一两个星期会来找我。
那时候，我和风一致决定不考研了，想快一点拥有自己的工作，然后结婚，开始漫漫人生路。
我们把大半的时间花到了专业课上，大四毕业做论文专题，顺利通过了答辩。
毕业典礼上，风穿着镶有黄色花边的工科学士服，我穿着镶有粉色花边的文科学士服。虽在异校，我在手机里p成同框，照片里的他咧嘴大笑，眼睛咪成了一条缝，我抚摸着屏幕，心头略过一丝温暖。
05
毕业后，他在一家上市公司做游戏开发，我则进入了一家杂志社做编辑。
风的学习能力很强，这一点，我很久之前就知道。工作能力毫不逊色，也是预料之中，不久被升职为研发经理。
那时候，对我来说，最浪漫的事除了陪你一起慢慢变老，还有和心爱的人一起看一场杰伦的演唱会。风欠我的。
两个半月后，周杰伦世界巡回演唱会要来我和风所在的城市了，我放下手里正在审核的稿子，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汹涌澎湃。
风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穿过一大片桂花林，沾了一身桂花的香气，大步流星来到了他公司楼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沿着圆弧线路，停在了我的正前方。车门开了，风笔挺地走出来，一身藏蓝色西装的打扮，很帅气，但我不习惯，觉得有些陌生。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就是一然。没想到，毕业后，她还是跟了过去，和风在同一个部门工作。
风说他的工作很忙，这段时间不能好好陪我了，不过他会买到门票，一定陪我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过了几日，一个自称是风秘书的人给我送来了门票，风却没有出现。
风有个同事叫东子，一流大学毕业，入职五年了，也算是一个努力的人，就是工作某些地方欠妥，迟迟没有被提拔。
风的锋芒最终还是给自己带来了劫难，让我们的感情渐行渐远。
那天，东子坐在车里，在地下车库等了风很久很久。执着和愤怒给予了他无穷的耐性。
风出现了，走路漫不经心，像往常一样，一然则跟在她身后，看到对面加速径直开过来的车子，她放大了瞳孔，一把将风推倒在一边，她倒在了血泊里。
一切就这样戛然而止。
06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风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拱着身子，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着脸部，深埋着头，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穿过他手指的缝隙，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我从未见风如此惊慌失措过。
“是我害了一然，为什么被撞的人不是我！”他缓缓抬起血迹斑斑的脸孔，喃喃说着。
我从未见风如此狼狈过，我走过去，轻抚着他的肩膀。
检查结果出来了，一然颅内出血，左右膝盖均严重骨裂，腰椎有明显的骨折和错位现象。
两个半月里，风一直照顾着一然，第一个月，我们断断续续地联系着，都是我打给他，问一然的状况，他告诉我一然取了腰部的钢板了，膝盖也渐渐恢复了，电话里始终没有“我们”……
第二个月，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了，末了，我打给他，他告诉我一然能下地了，出院了，不过拄着拐杖，一辈子要拄着拐杖，电话里依然没有“我们”……
半个月后，周杰伦的演唱会如期而至。
那天，场馆里人山人海，粉色的荧光棒散了一场，汇成了一片粉色的海洋，而我置身人群中，形单影只，可怜，甚至狼狈。
看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从中学时代开始期待，一直到大学，再到如今，终于实现了，没想到却是另一番滋味，就像我对风的感情，从充满希冀到黯然伤神。
一阵风吹来，凌乱了我眼前的刘海，冰冷了我脸上的泪痕，我知道，风不会来了……
舞台上，周杰伦正背着一把粉色的吉他演唱着《一路向北》，那是《十一月的肖邦》里的一首歌，第一次听，是从音像店买的卡带里听的。
舞台上两块超大的LED大屏幕上播放着《头文字D》的电影片段，藤原拓海开着AE86，眼里噙满了泪水，右手狠狠地拍打着方向盘，她是因为夏树。
此时的我，泪水早已淹没了上万人的呐喊声，我是因为风。
07
半年后，我从公司辞职回到了老家，期间，我和风依旧没有联系过。
没想到，丹也跟了回来，我现在的先生。
依旧是一个柳絮纷飞的季节，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中学门口，眼前破旧的教学大楼焕然一新，爬满铁锈的栅栏门变成了遥控的自动门，这一切就像我和风之间的感情，封存了，淹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转身离开，mp4里正播放着周杰伦的《晴天》。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
想到这里，手中的烟早已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烟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