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我们停止在客体化体验中寻找快乐,并允许头脑越来越深地沉入觉知之心的时候,我们才会开始品尝到持久的平静和满足,这正是我们一生所渴望的。”
——鲁伯特·斯派拉
我寻找我自己,我只找到了上帝。
我寻找上帝,我只找到了我自己。
——苏菲派格言
读者须知
本书中的沉思录,来自过去几年中我在集会和静修期间所做的冥想指导。最初,它们是自发呈现的,但为了这部合集,它们已经被编辑以避免重复,并将它们从口语调整为书面语。
冥想发生在话语之间的空隙。因此,这些沉思录最初被说出的时候,每一个句子之间几乎都有长长的沉默,允许听众有时间以他们自身的体验来探索这些话语。本书中的冥想录,在句子之间有无数的停顿和断开,以便邀请和促进类似的沉思方法。
引言
对快乐的直觉
每个人都喜爱快乐,胜过其他一切。即使我们为了另一个人的目的或非个人化的理由,而为自己拒绝了快乐,我们这样做,最终也是因为这会让我们快乐。
为了满足对快乐的渴望,大多数人都忙碌于在客体、物质、活动、心的不同状态和人际关系领域中不停地寻找。对于我们认为会损害我们快乐的无论什么人或事物,这种寻找也采取了抗拒的形式。如此,寻找和抗拒是两种主要的冲动,支配着大多数人的所有念头和感受,以及后续的活动和人际关系。
寻找和抗拒的活动,是匮乏感或潜藏于其下的痛苦之不可避免的表达。然而,我们中大多数人从来不质疑我们痛苦的源头,我们是如此忙碌于通过获取客体、物质、活动、心的状态和人际关系而逃避痛苦。如果我们质疑痛苦的源头,我们通常会将它归因于我们所寻求的客体或体验的缺失,或我们试图避免的境遇的呈现,结果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追溯至其本初之因。
我们相信,快乐取决于客体化体验,这并非完全没有基础,也因此,它几乎具有普遍的吸引力,因为每一次获得了一个渴望的物件,或成功避免了一次不快乐的境遇时,我们确实短暂地体验到了快乐。
然而,尽管物件的获取或境遇的避免,短暂地结束了潜藏其下的痛苦,从而带来了短暂的快乐时刻,但这并没有根除痛苦或永远终结痛苦,仅仅是掩盖了它。
不久之后,客体、物质、活动、心的状态或人际关系减弱或消失,或者我们试图避免的境遇又出现了,于是,快乐消失,潜藏的痛苦又回来了。
结果是,大多数人再次出发去寻找或拒绝某种客体化体验的形式,希望重复快乐的体验。如此,我们开始对这个无尽的循环上瘾——匮乏、寻找和短暂的满足,这成为了大多数人的人生特征。对于这种情况,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说,大多数人过着 “平静的绝望生活”。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或多或少成功地应付了这种绝望,用药物治疗它,通过所获得的物件使其麻木,通过心的奇异状态或冥想状态来避免它,或仅仅用诸多活动和人际关系来让自己分心。
不过,在某些时刻,要么是自发地,要么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由于阅读了一本书或与朋友的一场谈话,一些人开始质疑,客体化体验是否能够真正成为持久平静和他们所渴望的快乐的源头。另一些人的绝望或无助达到了一定程度,然后,这种直觉就出现了。
大多数正在阅读这些话语的人正是这么做的,因为他们已经领悟到,或至少凭直觉了解到,他们所渴望的平静和快乐,永远不可能在客体化体验中找到。换言之,如果你正在阅读这本书,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客体化体验往往已经无法再提供足够的平静和满足,以至于将你的身份、安全和快乐投注于其中的冲动正开始减弱。
这份领悟或直觉,是一个人可能拥有的最深刻,也最令人不安的认知,这引发了一场危机,对这场危机的探索和解决正是本书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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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这个认知产生,我们就永远也不可能再一次带着同样的确信,将我们对持久平静与快乐的渴望投注于客体化体验之中。尽管我们可能会忘记或忽略它,于是,重复回到客体化体验中寻找满足,但我们的领悟会更加频繁,也会带着更加强大的力量给我们留下印象,并带着日益增强的明晰,坚持着它不可否认且不可避免的真相,要求被听到。我们会冒着风险避开这个直觉。
当作为可能获得平静与快乐之手段的客体化体验——包括任何传统宗教或灵性修行(它们涉及将注意力导向或多或少更加精微的客体,如:永恒的上帝、导师、咒语或呼吸)——被耗尽时,只留下一个可能性:让头脑转向它自身,并探究它的本质。
头脑转身离开客体化的体验内容,朝向其出现的源头或本质,正是冥想或祈祷的本质。这是“向内的道路”,有时被指代为自我回忆、自我探究、自我安住或臣服之道,在其中,本书所探索的直接道路(Direct Path)正是终点(或巅峰)。
浪子的故事描述了这个进程。在故事中,儿子离开了他父亲王国中的安全和舒适,探索了世间或客体化体验所能提供的所有可能的欢乐和满足,最终,他认识到,他的寻求是徒劳的。最后,他转身回到了快乐的源头——在此,这由他的父亲所代表——事实上,快乐于他而言,始终唾手可得,却由于他对体验之戏剧的专一迷恋而显得遥不可及。
在这放弃或转身之中,我们不再沉迷于我们的痛苦,而是对受苦之人的本质感兴趣。我们转身离开体验对象,并探究体验之人的本质。
在这探究之中,随着头脑将其认知之光背离体验对象,而朝向它自身的本质,它逐渐地或突然间,摆脱了它的局限,并被揭晓为平静与快乐本身,而这正是它先前在客体化体验中寻找的。
平静和快乐本身,并不是头脑时不时所拥有的客体化体验;它们正是头脑本身的本质。快乐是我们的根本天性,从表面上来看,很多时候,它被客体化体验的喧嚣所模糊或遮蔽,但从未被完全消灭。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有伟大的宗教和灵性传统,都以某种方式表示:人生的终极目标——持久的平静和快乐——存在于我们心中,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所有人都同等可以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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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理直气壮地反对“平静和快乐是我们的本性”这个说法,询问:如果快乐是我们的本性,为什么它没有始终被体验到?(对此的回答是:)我们难道不是像感受所有其他体验一样,间歇地体验到快乐吗?快乐和不快乐难道不都是在觉知中升起和交替的客体化体验吗?
想像一下,阴天里灰色云层均匀分布的天空,在某一刻,一小块蓝色打开了,很快,许多其他蓝色小斑块出现了,每一块似乎都与其他斑块毫不相关,每一块也都在茫茫的灰色云层中出现和消失。
初看时,人们相信天空的自然状态是无限广阔的灰色云层,蓝色的斑块是有限的、暂时的。只有当对这些蓝色斑块进行探究时,才能清楚地发现,它们实际上是通向永存的广阔蓝天的窗口,在蓝色的天空中,灰色的云层暂时出现和消失。
同样地,起初看起来,平静和快乐短暂地点缀着我们的自然状态,对于大多数人,这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匮乏或不满足感,他们一直在逃离这种感觉。然而,如果我们对头脑*的本质进行一场深刻的探究,也就是,如果头脑探究它自己的根本性质(或属性),穿透念头、感受、感觉和感知的层层迷雾而回溯,直到它抵达自己的本质,那不可简化的实相,那么,它将发现,平静和满足始终在那里。
(*原注:“头脑”[mind],在本文中被用作“体验”的同义词,包括所有的思考、想像、感受、感觉和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