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粗条的小Y开始没日没夜的写信,别名叫情书。我偶尔偷瞄几眼,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形容词用得就跟我考试的高分作文一样,看多了让人吃不下三餐。我发现她整个人开始变得比从前更傻叉了。有时候上课的档口她一个人乐呵,有时候又趴在课桌上没精打采一动不动,活脱脱一条死狗。有一天她突然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叨叨叨个不停,我却完全找不到她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我猜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午休的铃声过后,负责值日的学生会干部在门口伸长脖子探看,一双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搜寻,人头攒动的教室瞬间静如一滩死水。我像一条濒死的蚯蚓蜷缩在课桌上,课桌底下琼瑶阿姨正在讲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爱情故事。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我被人拍了下肩膀,我像触电般立马抬头,没戴眼镜的我眼前一片迷蒙,第一反应是我该把琼瑶阿姨藏哪里。当然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便用毫无温度的男中音说:你同桌去哪了?噢,原来是门口的雷达发现了小Y午休缺席,我理直气壮的回答说,你谁呀?管得有点宽吧,女孩子谁还没个肚子疼的时候,她去WC了,一会儿就回来……这下你们知道我有多乖了吧,撒个谎比吃方便面还顺溜,脸不红、心不跳、额头不冒汗、说话不结巴。雷达讪讪的离开了,我继续埋头去跟琼瑶阿姨聊人生。
好长一段时间小Y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调侃她是不是在预谋一场私奔,她摇头晃脑答非所问。很多年以后,小Y说人这一辈子能找个人跟你私奔太难了。直到有一天,她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满身的死亡气息,脸色苍白,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视死如归的问了一句:你失恋了?她楞了起码足足三分钟,然后慢吞吞的扭过头看着我,像极了那个年代横行街头巷尾的僵尸片,那样惊悚。我仿佛能听见她扭头的瞬间骨头在吱嘎作响。我非常相信那一刻她有掐死我的念头。下一秒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未语泪先流。小Y的眼泪那叫一个壮观,黄河决堤也不过如此。
黄河水泛滥成灾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Y像行尸走肉般每天无声无息的坐在我旁边。我从最开始的坐立难安,到最后直接忽略她的存在,她终于还是熬不住跟我举械投降了。给了她三节晚自习的时间一个人在那慢慢的喷洒委屈和不满。为了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我很卖力地配合她的演出,该点头的时候绝不摇头,该气愤的时候必定摩拳擦掌。熬到下课,回到宿舍我才得出结论:隔壁的球衣少年心有所属,还是咱班的,据说两小无猜。小Y长达两个多月的单相思完全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小Y那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单恋时光就此告一段落。始料不及的公开课到来了,隔壁班的老师居然要来我们班上公开课,还是让我痛恨好几年的数学课,当真是惨无人道啊。更悲催的是上课铃响了我才发现自己忘带课本了,好死不死又当了一回热锅上的蚂蚁。一路狂奔想去隔壁班弄本书,半路撞上了神仙下凡,那傻货居然拿的正是我想要的。太好了,拦路打劫是我最欣赏的土匪行径,要财不要命,抢了书就撒腿往回跑,还不忘回头跟他瞎叨叨:救命之恩别图回报,估计他就在走廊上一直凌乱着。
姐姐我挺胸收腹,地动山不摇的熬完了这节课,关上书本才有幸看见了封面上行云流水的签名。我就纳闷了,这货啥时候字写得这么好看了,你们问他是谁,就我舅外公的大儿子的二闺女的啥远房亲戚。
课间十分钟,土匪我要去归还财物,那个时候女生主动找男生好像有点出格,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扭扭捏捏耗费了五分钟走到隔壁班门口,跟坐在最前排的一小个子美女皮笑肉不笑地说:帮我找一下小飞。哇塞,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身板小,嗓门那叫一个亮,整个班级五十来号人,一百多只眼睛齐刷刷看着我,我当时只想变成耗子精,赶紧打个地洞开溜。
然后小飞满脸通红的出来了,骂骂咧咧接过课本,临了还不忘敲我已经不怎么灵光的小脑门。我本来顺势要还手的,眼角的余光瞥见小Y从旁边经过,一脸的尴尬外带鄙夷的神色。这丫头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我也顾不上隔壁教室的喧哗和尖叫,一溜小跑尾随着小Y离开。
正哼着周传雄的时候小Y递给我一纸条:你是凶手,彻底扼杀了我的初恋。我如雷醐灌顶,哪跟哪啊?我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从她的眼神流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小丫口中那风度翩翩的球衣少年跟小飞满身尘土一脸的臭汗慢慢重合,我的天哪,就那货还风度翩翩?就那货还是被我扼杀了的初恋?小Y吹胡须瞪眼睛地说:咱班除了我就你跟他熟,就你能对他堵劫抢骗……他心里那货不是你还能是谁?这次轮到我凌乱了,我被小Y直接判到了十八层地狱,永无翻身之日了。
后来为这事我跟小飞正儿八经聊了不止三分钟,总之就是让他去跟小Y说明白三件事:第一咱俩啥关系;第二咱俩能有啥关系;第三咱俩啥关系也没有。小飞站那儿一愣一愣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我吧啦完就撤,去他的两小无猜,去他的风度翩翩,干我屁事。后来的后来我给小Y买了一根三毛钱的雪糕,告诉她白日梦该醒了。几个小破孩懂啥叫爱情,我看过的不知道什么书里说过爱对了的是爱情,爱错了的叫青春。小Y说她青春永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