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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的村子出了一些事。
原本和睦安详的地方，像是生了病，时不时的就闹出一些事。
一场雨后，整个村子都消失了。
1
我的村子坐落在一个风景秀丽的深山里。
虽然交通不便，物资缺乏，但是乡亲间都互帮互助，和睦相处。
村子也不大，在村头喊一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我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就没有再离开过了。
大概十多天前的夜里，我睡得正香，就听见一声哀嚎声响起。
惊得整个村子都醒了。
家家户户点着火把出来。
一个男人衣衫不整的在屋子前的空地上翻滚着，四肢乱颤哀嚎着，身下一片狼藉血渍。
众人都蹙着眉头不敢上前，怯怯的站在远处盯着。
老村长被人扶着从远处走来。
浑浊的眼睛看见地上打滚的男人，拐杖用力的杵了杵地。
“还不赶紧把虎子拉起来看看。”
他一发话，众人才上前将人扶起来。
老村长一看他身下的伤势，不耐挥挥手。
几个人将虎子拉进他的屋子，找了村医过来简单消毒止了血。
这种伤在村子里即便去大医院也是治不好的，能活着就算好的了。
虎子的屋子里很简陋。
十几平的屋子，一张木板床，还有几个箱屉和几个铁锅子，杂乱的堆放在一边。
只剩下中间一条走道。
角落里的泥土地上还睡着一个女人，她一动不动的躺着。
没仔细看前，还以为只是一个垃圾团子。
身形娇小，又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人，她身下湿漉漉的一片。
村民们也没去管她。
看虎子还活着，众人见怪不怪，都各自散去了。
村医带着那团蜷缩着的女人去了后面的林子。
我跟着大部队出去的时候，还听见了一些闲言碎语。
“虎子真没用，白白浪费了个好东西。”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我用，就这么给弄没了。”
“算了，以后他也没儿子了，不说了。”
“……”
村里很快恢复了平静。
虎子好歹依旧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人消瘦得不行。
他也不去林子里干活了，每天就坐在屋子门口，冷冷的看着村子口的水井。
我看见他那个眼神，也很好奇去看过水井，可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每次有人用水的时候，他就会在一旁笑着。
笑的阴毒又绝望。
大家都没再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他也不是村子里第一个发生这种事情的人。
自己没本事怪不了别人。
没过几天，我就听说人还是去了。
2
从那之后，村子里就开始不太平了。
虎子隔壁的一家人，吃完晚饭之后就开始肚子疼。
大家发现不对劲，叫来村医的时候，一家三口都已经口吐白沫，眼翻白了。
三口子躺在地上四肢痉挛着，面目狰狞的想要求救，却说不出话。
村医简单看了看，对着众人摇摇头。
老村长一张长满褶子的脸，似乎又往下塌了几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一个人发病死了，倒是正常。
哪有一家三口一下子全部死了的。
不找到原因，谁也不放心。
村医带着众人细细查了一遍，最后看向桌子上的饭菜。
三荤两素。
在这个不年不节的时候，三个人吃的有些过于丰盛。
随着村医的目光，众人也看向了桌上。
我跟着凑了过去。
村子里与外界很少流通，基本上的物资也是自给自足。
只偶尔一个月会有那么几次，年轻男人们会组织起来，去镇子上买些必需用品。
在外界看起来很普通的吃食，在这个村子里却显得很稀缺。
“这是哪里来的？”
老村长粗喘着气问。
默了半晌，才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
“好像前阵子虎子去外面的时候买的，说是给他娃子吃。”
村子里人少，有钱出去买东西的人更少。
每次出去，买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众人面面相觑。
虎子死了，家里又没了人，自然他家里的东西也被村子里的人分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肉。
村子里没电，自然更没人买家电。
这肉买回来的当天晚上，虎子就出了事，后来就一直放着。
现在这天气，肯定是变了质。
但是变了质的肉又不会吃死人。
自然不会有人舍得扔掉。
村医检查了一遍，没再觉察其他的，只能把这件意外定性为食物变质中毒。
这个结论一出，我看见村子里好多人都去检查自己的肉了。
这天晚上，村子里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趁着没变质，赶紧吃。
因着吃肉的事情，村子里的氛围好像都好了不少。
一堆人围在水井边上说说笑笑。
我看着阵阵炊烟，却一点儿都不饿。
3
晚间，我听见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混杂着几声男人的粗喘叫骂声。
刚来这里旅游的时候，我也听过，很好奇，想过去瞧瞧。
村里老人们拦着我。
“那几家有些可怜，家里的女人发了疯病，在闹腾呢。”
我只觉得家里人过得辛苦，大晚上的这么折腾。
现在我已经能毫无波动的听着这声音入眠。
这种事情大多不会闹太久，因为女人们没有那么多力气反抗。
果然，男人摔打的声音没几下就消了。
女人的呜咽声也消失了。
夜里安静了下来，像是这个村子也在隐蔽的山中消失了一般。
天还没亮，村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短短几天时间，村子里死了几个人。
老村长觉得村子里有些晦气。
就让几个年轻男人出村去买些东西回来，冲冲喜气。
男人们合计着买些什么东西，开着村里唯一的一辆车出了村子。
这辆车还是当初村子里合资一起买的。
一辆破旧的皮卡。
山路陡峭，车开得慢，出村子来回往往要花一天时间。
直到这天深夜，出村子的男人们还是没有回来。
老村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深夜，也不好找人出村，只能等第二天清晨才安排人去找找。
没了车，几个中年人只能步行出村。
这次，很快有了消息。
还不到中午，几辆车就开了进来。
村子里的人都围在了村口。
我跟着凑起了热闹。
来的是警车。
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远远的就看见昨天出村的几户人家面色苍白，直接跪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老村长拄着拐杖，整个人也颤动个不停，原本苍老的身体像是失去了精气神，颓败得僵在那里。
整个村子似乎都弥漫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
尤其是没了孩子的几户人家，哀嚎声和咒骂声不断，吵得我晚上都睡不踏实。
警察说是因为皮卡车的刹车出了点问题。
车在半山道上出了轨，直接从山道上翻滚下了坡。
出门的几个年轻人死无全尸，车也报废了。
之前出口让几个年轻人出村买东西的老村长，被几家怨恨。
老村长直接躺在床上下不来床。
我有去看老村长，希望他身体能好起来。
可老村长完全不理人。
他的面色晦暗，毫无人气。
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粗喘着气，那呼啦呼啦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下一秒就会因为上不来气而去了。
4
男人们心有余悸，只觉得村子里有些诡异。
白天出村的时间也少了。
因此夜间更闹腾了，让我不安稳了。
女人们呜咽起伏的哭泣声，让我头疼。
一个个像是被杀前捂着嘴巴的猪，从喉咙和鼻间发出的声音，咿咿呀呀，拖泥带水。
偶尔还混杂着男人们模糊不清的咒骂声。
清晨起来，山间雾蒙蒙一片。
不远处有许多佝偻着身子，拉着绳子打水的人，即便水里散发着臭味也毫无波动。
一个个女人明明是二三十的年纪，看着却格外苍老。
面上是麻木和茫然的神情，偶尔露出的手臂上是青紫的一片。
空气被什么东西急速划破的声音，带出一阵阵孩子的哭闹声。
一个孩子叫骂着冲出屋子，在门前倒在地上撒泼，面上狰狞又狠毒。
“你再打我，我就叫爸打死你。”
小男孩一身脏兮兮的，眼睛亮的很。
盯着女人的眼睛却像是仇敌一般，恨不得上前咬下一口肉。
女人身形佝偻，稀疏的头发乱糟糟的耷拉在肩膀上，赤着脚站在地上。
脚踝上一圈血渍淋漓的伤口。
干巴巴的嘴唇，晦暗的脸上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他啊，死了，死的连渣都没了。”
语气轻柔，声音沙哑，像是哄着孩子乖一点一般。
男孩子愣在原地，继而起身直直的埋头朝着女人撞过去。
“你才死了，你去死吧。”
头正好撞在女人瘦削的腰腹间，直直的把人摔在地上。
他直接趴在女人身上挥起了拳头。
一拳一拳的砸。
女人被打的懵了一下，接着像是察觉不到痛意，笑了几声。
一把将男孩推开，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往房间里带。
房间里响起很大声的叫喊声，接着就没动静了。
我好奇的往窗口探过去。
黑黢黢的房子里，那个女人背对着窗口坐在地上，身姿放松。
只看到小男孩正浑身瘫软的趴在她面前。
她的脚边漫过来一波又一波的血渍，又被黑沉肮脏的泥土地吸收。
耳边传来她温柔又轻声的呢喃。
“终于可以回家了啊。”
“下次别来了哦。”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着，痴痴的笑了。
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女人已经上吊了。
那个男孩子已经被石头砸的脸都看不出来了。
老村长撑着一口气过来看了一眼，将人给埋了。
又嘱咐其他人，让大家把家里的孩子和女人看好了。
5
女人们被带回了屋子里，男孩子被大人们好好的照顾着。
可村子里的老人们和孩子们还是生了病。
最开始以为只是小小的感冒。
小孩子们咳嗽的比较厉害。
村医给拿了点药。
后来开始发烧。
上吐下泻。
直至下不了床，吃不下饭。
从第一个老人因为感冒死了的时候，大家终于开始紧张了。
还不等大家商量着把人送医院的时候，老村长在一个清晨安静的死了。
众人去看，他的眼睛睁大，面带惊恐，像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村子里一下子乱了套。
唯一的车没了，要出村只能一个个用板车推下山。
可村子里生病的人太多。
最后男人们决定把孩子们先带下山。
其他人等下了山直接叫医生来村子里治病。
他们把几个孩子放在板车上。
村医给他们分了最后一批药。
“先吃点这个药，免得孩子们撑不到去医院。”
看着每个孩子都吃了下去，大家才拉着板车出来。
“这个是防虫药，洒在身上，免得路上碰到那些脏东西。”
山里难免遇到毒蛇毒虫，大家接过洒在身上就出了村。
因为村子里还有很多人生着病，村医留了下来。
我看着他们带着十几个孩子出了村，又看看一旁的村医，没说话。
可他却对着那些男人和孩子说了一句话。
“希望你们……”
最后几个字太轻，我有些没听清。
只依稀听见了死这个音。
男人们走了，村子里的老人们基本都病着。
那些女人们依旧乖巧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出来走动。
只是我路过他们的屋子时，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铁索碰撞的声音。
那些男人出村，起码要一天的时间。
等人走了，村医忙得不行。
给每家每户都送了药，还在每户人家的房前屋后洒水消毒。
我看着村医将几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拖出来扔进坑里，一把火烧掉了。
我想那味道应该很恶心吧，可惜我闻不到。
忙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村里没剩几个人。
那些出村的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村医开始给村子熏蒸。
火把扔向了那些屋子。
土坯房混杂着野草，很快燃起了滚滚浓烟。
今天是个好天气，无风无雨。
村子不大，房屋基本是连着搭建。
一个屋子连接着一个屋子，火势呼啦呼啦的蔓延开。
依稀似乎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我想大概是我听错了。
这个村子明明没人。
6
一片苍夷，我看着眼前的场景，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旁边的村医却冷漠的站在那里。
他的眼里空洞着，仿佛眼前什么都是虚无。
我不知道该去那里，只能跟着村医。
他没有出村，反而往村子后面的一片林子走去。
那里的树长势总是很好，郁郁葱葱。
可是没人喜欢来这里玩。
村医来到一棵树下，目光低垂。
我看着那块地。
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他就这么坐了下来，靠着树，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轻松慵懒的姿态。
目光带着几分温柔，甚至嘴角含着笑意。
他没有赶我走，我也跟着他坐了下来，靠在树边。
“秦秦，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这次，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会一直都在这里。”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些话，我之前就听过了。
在我被打死的那个晚上。
村医原本也是这个村子的人，但是他看不惯村子里的行为。
可是他一个人根本无力改变现状。
所以他只能选择远离这个地方，来逃避现实。
可没想到他大学的女朋友被人拐骗，他苦寻无果。
在他绝望的时候，村里人来消息说他爸妈生病，让他来见最后一面。
却没想到那一次回来，他也见到了他消失许久的女朋友。
可惜，他爱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对他笑了。
由此，他选择留在这个村子。
他恨！
恨这个村子，也恨他自己。
他的头垂落，面上是期待，带着即将要见到心爱之人的欣喜。
我想起之前我和村医的初遇。
那是我怀孕的时候。
虎子带着我去村医那里，想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村医给我简单看了下，递给我一盒试纸。
虎子一把拿过，看了眼村医，警惕问：“这个怎么用？”
村医只能拿出东西解释了下。
虎子就拉着我回去。
我转头看向村医，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毫无波动。
却在看向我身边的男人时，带着一股恶劣的恨意。
那种眼神，我见过，在我自己的眼睛里。
我知道我的机会真的来了。
7
之前我已经逃跑过两次，虎子和村子里的人对我看管的很严。
第一次逃跑被发现，全村人围着我，那些男人肮脏的手禁锢着我的手，我的脚，嘴里说着笑着，狰狞丑陋的脸令人作呕。
女人们疯狂的抓着我的头发，扯着我的衣服，将我扔进泥土地里。
我被狠狠打了一顿，然后饿了三天。
这里远离城镇，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我大概是逃不出去了。
可我不甘心。
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想死。
等第二次逃走被抓回来打断腿后，我就熄灭了逃跑的心思。
我想死，可我更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去死。
我好好吃饭，好好干活，安分了不少。
村子里的人对我放松了不少，偶尔也会跟我说几句。
尤其是隔壁那户人家，再也不会安排人坐在我旁边盯着。
我能带着脚镣出屋子晒晒太阳，他家女人偶尔会过来找我说话。
聊天的时候，我偷偷打听着村里的消息，简单知道了村医的事情。
村子里的人都对他警惕着，所以村医出不了村子。
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但是我见不到他。
村子里的药都很重要，不会用在女人身上，只有一个时候，才能见到。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即便错了，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果然，我还是幸运的。
因为我怀孕的事情，虎子很开心，每天也不会再打我。
没人在门外面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等他出门，我就在房间里跳凳子。
我的怀相很不好，时常出血，肚子痛，我又一次见到了村医。
村医建议我出村去大医院看看。
可虎子不允许。
最后还是看我真的不太好了，他担心他未出生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才找人一起去了医院。
因为我的反应太过激烈，本不能出村的村医被我死死的拉住。
指甲都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血。
最后老村长默许了，只是又叫了两个年轻人跟着。
山路上，我躺在皮卡后车厢，村医坐在我旁边。
虎子一路上警戒的看着我。
我身上盖着被子，我将村医的手拉过放在被子边。
村医的白大褂衣摆遮挡了一切。
粗粝的指尖在他手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随着我写的字一个个在他掌心，他眼球微微转动。
写完后，我忍着疼轻呼，目光灼灼盯着他：“村医，你说我会好好的吧。”
他定了定，最后点了点头。
我白着脸昏了过去。
到了医院，村里来的几个男人盯我盯的更紧。
还有两个男人跟着村医。
等检查完，医生骂了几个男人，说我的身体很不好，要好好照顾。
吃了药，打了针，我的身体稳定下来。
几个男人就急着带我回村。
医院拦不住，只能开了些药给我。
村医去取了药，众人就带着我回了村。
回了村，药都在村医那里，他每天都带着药过来。
虎子盯着我吃了药，送走村医，才会出门。
可我的身体还是不好。
村医只能出村继续买药。
虽然每次都有人跟着，但是他终于能出村了。
我一直喝着药，每次看见村医送来的药，我都觉得开心。
直到五个月，它终于还是走了。
我的身体瘦削的像是骨头披了层皮。
身下的热流一股一股的涌出来。
到这个时候才走，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晚上，虎子又开始打我了。
拳头碰在骨头上的声音，我似乎听见了骨头裂开，扭曲的咿呀声。
只是这次，在他红着眼用拳头砸向我的时候，我拿起一边的剪刀狠狠的戳了下去。
意识一片黑暗。
恍惚间，我听见了他的哀嚎声，整个村子都惊了。
火把点亮了村子。
老村长叫人把男人扶了进来，包扎止血。
村医的目光在我冰凉的身上落了一秒，又移开。
他带着我的身体去了林子里，在一棵树下，我听他絮絮叨叨着很多事情，最后听见他说谢谢我。
我的身体被绑上重重的石块，沉入井底。
几个月吃的药，积攒在我身体内的毒，随着冷的刺骨的井水，慢慢扩散。
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真好，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我想他会继续我们的约定，我会一直盯着他。
某个山脚下，一辆板车被停放着，上面布满了蚊虫蛇蚁。
依稀可看出那是几个小孩子的身体。
更远处，几个凌乱不堪的断肢残骸血迹斑斑被啃噬着。
山林里下了一场暴雨，冲刷掉了所有的腐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