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凡迪升在群里发了一段语音,说是学的他爷爷和奶奶说话,让我听听是不是吴语。我仔细停了几遍,有许多词汇确实和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的语言很接近,但是有些话的发音很明显有儿化音,还有一些话和吴语发音不一致,但是又和现在的江淮话不一样,也不像高淳话的古吴音。我个人觉得应该属于老的丹阳土语,也应该属于吴语,于是两个人都来了兴趣,用语音聊起了吴语和江淮话的变迁,由于语音里一会用普通话,一会用扬州白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群里热闹了起来。其中有几个南京的朋友特别兴奋,说南北朝开始南京和镇江就不说吴语了,而是说江淮官话,还说江淮官话是中原雅音,吴语是庶音,我和凡迪升都乐了。我们两个人都认为镇江市范围内,到今天为止至少有70%的人说都是吴语,而南京的江南部分至少在八十年代,依然是吴语作为主导语言,我们两个人提出的证据充份一致,就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和南京人民广播电台依然各保留有两个频道专门播放昆曲和苏州评弹,江苏台的我们不作论据,南京台作为地方台,保留两个频道作为专有频道,可见受众之广,而且这两个台都未开设淮剧和扬剧频道,只是江苏台的一个昆曲频道每天有一小时的扬州评话节目,我的扬州白话就是从这个节目里学的。而且苏州评弹在解放前也是南京和镇江的主要曲艺娱乐表演,基本上普及到街巷茶馆,受众普及率都在90%以上。另外关于雅音这个话题,现在保留的古音韵参考书籍,最权威的应该就是《洪武雅韵》了,那么就很简单了,只要去听听严格按照《洪武雅韵》的中州韵传承的昆曲南昆的发音就知道了,到底是不是现在的那几位南京朋友说的“江淮官话”。
其实语言是一个很特殊的传承文化,它依托的介质是人类,传承的方法是口口相传,所以时常发生变化是很正常的现象。即便是现在的吴语区,针对事物的描述发音和词汇都在变化,很多词汇的意义也在变化,而有些词汇已经消失,有些词汇尽管在用,许多人已经不知道出处。就拿一头猪来举例,猪在吴语里以前有个雅号叫笃泰老爷,取自猪的生活特性,吃了睡睡了吃,没心没肺与世无争,这个词有些地方还在用,形容一个人不慌不忙或无忧无虑,有些地方已经消失。在比如把猪头称作寿头,因为以前都是养殖的黑猪,也叫中华黑猪,脑袋上的皱纹像一个繁写的寿字而得名,形容一个人没有主张,做事说话没有调理不沉着。再比如猪耳朵称作关目,因为猪耳朵大,可以挡住眼镜,用来形容不知所以,比如不知道别人想干嘛,会说你到底要搞什么关目山(加一个山字,是因为猪头常用于祭祀,鼻孔朝上放置时呈山型)。猪蹄叫杂踏(发音为sa da),因为猪比较脏,猪蹄到处乱踩,形容一个人说话口不择言,放肆低俗,不顾场合,做事不讲规则。猪尾巴叫摇逍,因为猪尾巴摇晃不停且没有规律,形容一个人散漫不积极,也形容一个人不积极或走路慢吞吞地不着急。猪屁股叫做旋趔(发音xue lia),形容一个人走路不雅观,或者到处游荡,原因是猪走路时,从臀部看去,不停地来回扭动。这些词汇现在的年轻人知道的或使用的已经很少了,明白出处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依然要说,语言是靠人类的口腔去传承和传递的,所以语音是随着人类的迁徙和流动而传播和变化,而不会跟着地理位置而固定不变,现在许多研究吴语发音的,手边都会有诸如《长沙土语考》,《长沙土语拾遗碑抄》,《江西弋阳土语考》等工具书作为参考书籍,也正是因为人口流动的关系,一些语言的古音需要顺着人口流动的轨迹去查考验证。中州古音大约不应该是去研究今天的河南话,更多的应该是去研究客家话也是一个道理,河南区域曾经经历五胡乱华和靖康之变两个三百多年汉音消逝时期,拿今天的河南话来给中州韵定音肯定是不准的。至于江淮官话是雅音,更是一个笑话,江淮本身就是吴语的一个分支,是吴语和北方语系杂交的产物,肯定称不上雅韵的标准音,尤其是后江淮话(明朝以后),是吴语和山西话的杂交,因为在明朝建立之初,由于连年的征战,说老江淮话的苏北地区,人口已经不足一万,朱元璋才有了从江南和山西人口密集地区强征人口迁徙苏北充填,这两个地区的语言碰撞才有了今天的江淮话,如果不是朱元璋把江淮话定位成一种方言,那么江淮话很可能就是吴语的江淮片了。当时还有一个地区发生了人口大迁移,就是江西填湖广,当然这个湖广是指湖南湖北组合的湖广省,跟广东省没有任何关系,其实后来的湖广填四川,指的也是湖广省,所以这几个省的人都吃辣和米粉,起源便是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