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菜市场门前的花店,几盆含苞的栀子花引起我的注意,惹眼的是它们的绿,闪着光亮的嫩绿,连蓓蕾也是绿的。它们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能欣赏它并接它回家的人。眼前看到的栀子,是受到百般呵护过的幸运的栀子。生长在自然环境的,同样也是人工种植的栀子远没有这般的绿,虽然春天早就来了,秋冬有过的肃煞却还没完全褪去,甚至还没看到一颗绿色的花苞。
通过网络图片和视频,远在青藏高原某个城市的一株栀子,竟然在早春二月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那种熟悉的芬芳馥郁,隔着万水千山也让人心身迷醉。那是一棵更幸运的栀子,被有着一双巧手和玲珑心的主人细心地养育着,才能在远离家乡的高原绽放出那一朵高雅的洁白。
在南方,栀子只是一种很寻常的花。近几十年来,园艺在各处蓬蓬勃勃地发展,各种奇花异草都不鲜见。在我现在住的小区,有多条绿化带种的都是水栀子。水栀子和常规栀子花有很大的差异,植株矮小细弱,单独呈匍匐状,只有密密种植,才能挺直柔弱的腰身。花朵只有拇指大小,和茉莉花很相近,洁白幽香雍容华美。几年前,小区里的水栀子开得盛况空前,洁白的花朵馥郁的幽香随处可闻,难以忘怀的那一次绽放。可能是那一年开的过头了,往后几年花朵稀少的很。有时候,我都忘了那矮矮的蔫蔫的绿植,是会开出洁白花儿的水栀子。这些水栀子虽然被人工种在小区里,自种下后,几乎就是靠着大自然的馈赠活着,只见过工人们对它们无情的修剪,有谁知道它们也会饿也会渴呢?
对栀子花的感情是复杂的,喜欢是一种必然,对于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来说,喜欢的东西或者人,再喜欢也会远离痴迷。坚强,永恒的爱!读着栀子花的花语,犹如是对我人生的暗喻,一种感动生自心田。除了花朵的洁白,气息的沉醉,它的粤语名水横枝,也美的让人无端生出妙曼,浮想联翩。有着众多美名的栀子花,在我的家乡却有一个奇怪的名字,“猪屎花”。纵有无数脑洞,我都无法想象“猪屎花”的由来,也无法考证这种出处,不由暗想,难道被稀释的猪粪的味道就是栀子花的味道?古代的民间有这种研究吗?还是神赐此名呢?想到这些扑哧一笑,世间的奇妙人生的趣味,横陈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和人的心田脑海。
我在山区长大,按说是见过山花烂漫的。但在我的记忆里,对野花印象不深,听诗词课的时候,老师说古代野花是很容易见到的,真是这样吗?小时候感受过的原始次森林,按说和古代应该差不了多少,山桃花我是从没见过的,映山红也不是很多,总之比现在人工绿植的花少了去了。但有一种花印象很深,那就是黄栀子,花朵也是洁白的,虽是单瓣花儿并无单薄的感觉。黄栀子除了花朵雅致外,还能结出像金杯似的果实,果实由绿变黄的过程,也是儿时的我们期待的过程。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黄栀子的成熟果实不但可以入药,还是很好的染料和食用色素。不少人家常年备有晒干的黄栀子。对孩子来说也是很有趣的玩具,把黄栀子捣碎放进碗里,加少许水,再把白棉线放进去,泡上一晚,早上在期待中醒来,白棉线变成了金线线。用金线线困住一只蚱蜢或者一只螳螂,那是多么的有趣啊。用黄栀子给粽子加色也很有意思,而且还是很安全的食用色素,加色后的粽子金灿灿的,看着喜庆养眼,也更有清香的味道,更诱人食欲。在没有红花油也没有云南白药喷剂的年代,家人如有磕碰扭伤,一般都用黄栀子捣碎,加蛋清加面粉调成糊状,用布包好敷在扭伤红肿患处,顷刻间,疼痛就会缓解不少。等到第二天解开布包,整个患处会呈现乌青的色块,听说是伤内的乌青被吸出来了,谁知道呢?黄栀子虽有这般的那般的实用性和玩味性,可又如何比得上基本无用的栀子花呢?
上小学的时候,在栀子花开的季节里,看到有人头戴“猪屎花”,必定心生羡慕。因为压根就没见过一株栀子花树,种植的野生的都没见过。听说栀子花生命力很强,折枝扦插就能成活,在那个色彩单调的年代里,鲜有人会顾及一株花草吧。事情总有例外,在春风荡漾的晚春五月的一天,班上一个最好看的女同学,头插“猪屎花”来上学了,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女同学都围上去,七嘴八舌,或者伸长鼻子使劲地在她头上闻了又闻。过去条件所限,洗头洗澡都没现在方便,头插栀子花一个是好看,更重要的是能避汗味,种花的人家又不多,所以特别稀罕。我还幸运地被同学邀请去她家看花,当我怯生生地随着她走进她家的老房子时,那种厚重的历史感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是个远离县城的僻静小镇,当时叫公社,有一条不过百米的石板老街。她家的房子在街的中段,离学校很近。门口是老式的可拆卸门板窗板,房子是个通间直通后院。一片碧绿的菜地,一株栀子婷婷地立在菜地旁,花朵无数,全开的半开的,真是让人惊奇啊。我呆呆地看着花树,直到同学摘下两朵半开的栀子花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中,并告诉我,明天一早这花就全开了。随后同学又带我去她的卧室,一眼看见的,就是她枕边堆满了栀子花,有陈的也有鲜的,陈的栀子花略带黄色,香气也更加馥郁。她的床是那种古老的雕花木床,像一个小房子似的,夜里她住在这个属于她的小房子里,在芬芳的花仙子的陪伴下安然入睡,多幸福啊。
放学路上,手捧两朵洁白高雅的栀子花,别提多高兴了,五华里的山路走起来特别地轻快。回到家,我没有把花放在枕边,因为我没有单独的床,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妈妈外婆挤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我怕把花儿挤坏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装水的容器把花养起来。第二天早上,花真的全开了,我也没有把花别在头发上,只是带着花香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记忆中的栀子花,除了观赏和把玩,好像就没别的用处了。但在我现在暂住的小城里,在栀子花盛开的五月里,在菜市场的摊位前,煮过的栀子花泡在水里,完全没了观赏的神韵,也没有了诱人的幽香。这方百姓把栀子花当成了食材,都说栀子花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当我好奇又怜悯地看着被煮过的栀子花时,摊主对我说“吃了好啊”。当把这“吃了好的”食材送进嘴的时候,好难吃啊,那真是暴殄天物的感觉。观赏价值玩味价值和食用价值,属高属低?因人而异因地而异,我就不做评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