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上坝

彩虹路的尽头，竹林掩映下一简易铁皮房。房前两把椅子上各端坐着一个老头，一胖一瘦，头发花白，悠然地晒着太阳，像两尊雕像。见我们来，雕像动了：“过来登记”，两老头拦住了我们。瘦老头起身带我们进屋，摊开一个本子，让我们写下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码。严防山火，人人有责。从铁皮房出来，仿佛领了把尚方宝剑，可以合法进山了。

 每周一山，我们是来徒步的。几年徒步下来，找寻合适的徒步地比生孩子还难。远了，舟车劳顿，太累；近了，都走烂了，了无新意。这个周六，盯着手机屏幕几经搜寻，终于眼前一亮：乌峰岭的“江浙古道”，起点在宜兴的上坝村。赶紧喊上胖子，两人驱车160公里赶到上坝，这个古称“凰川”的地方。

导航喊“上坝村到了”的时候，我们下车一看，恰恰是上坝村的网红鱼鳞坝。鱼鳞坝也是我们要顺便一游的，可谓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乌峰岭奔下的山涧溪水蜿蜒穿村而过，上坝人在村口修了一座坝。坝底用碎石砌成一块接一块的半圆型，似片片鱼鳞，故名鱼鳞坝。时值初冬，江南草木未凋，但溪水却不争气地干枯了，自然没有溪水从鱼鳞上闪闪流过；鱼儿离不开水，没有水的滋润，鱼鳞坝犹如一条晒干了的鱼。鱼鳞坝在蛰伏着，耐心等待大地回春。春回乌峰岭，山涧溪水自会唱着山歌汩汩流来，鱼鳞坝这条晒干的鱼就满血复活了。

上坝村茶厂前有片免费停车场。我们将车停了进去。乌峰岭产茶，过去茶要上贡朝廷，也就有了贡茶古道之说。乌峰岭海拔375米，沟通江浙两省的古道，最早形成于唐代。

山道用石块铺成，三米来宽，每块石块上都透出些许红意，像是涂了腮红。石块就山取材。山道悬空的一边，为了防止游客失足跌下，竖起根根水泥柱，穿上镀锌栏杆。周围是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竹林。竹林密不透风，阳光射进竹林很难，只能在婆娑的竹梢跳跃，发出闪闪的光，间或跳下一束，在山道上留下斑驳光影。

穿出竹林，攀上山脊，迎接我们的是一块巨石，仿佛一堵半斜的石墙，大得能站百人。巨石中间一红色”忠“字石刻，端坐在红心里。一位年轻妈妈，左手擎着手机，右手上下左右比划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忠“字石刻边凹着造型。“忠”字石刻何时何人雕刻？目光将忠字石周围逡巡了一遍，没找到答案，大概像这堵无声的巨石不好言说吧。

我们继续沿着山脊的石块路逶迤向西。山脊两边，茂密竹林的不见了，代之以杂树和丛生的荆棘。阳光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普照在山脊上。山脊尽头一座小山岗，一座瞭望亭高踞其上，默默地守望者乌峰岭的安全。登上瞭望亭二楼平台，微风习习，群山环绕，太湖浩淼，大有振衣千仞岗之概。

两对夫妻带着叽叽喳喳四个孩子，肩背登山包，手持登山棍，从山的另一边气喘吁吁柱棍上来。登山棍一头漆着红漆，像孙悟空的金箍棒。登山棍是山下免费提供的，下山再还回去。

从瞭望亭下来，我们也该下山了。不走回头路，沿着西边陡峭的石阶，倾斜着身子，一步，一探，踏实了再迈。东边上山的路可没有这么陡，很庆幸当初的选择。这时我们又沉没在竹影婆娑的竹海里了。一路小心翼翼终于下到山底，山道平缓了。山道尽头一铁栏杆剪径，行人可以一步跨越；汽车只能望而掉头，乖乖地停在栏杆之外。石块路消失不见了，竹林消失不见了，我们重又踏上茶园夹道的彩虹柏油小道。

到了上坝庵，突然面前出现了大片高大的柏树林。柏树林被夕阳涂抹成金黄色，林中小鸟啾啾叫着，行走其间，如在画里。

一老农坐在两层小楼前，将一车轮似的铁圆盘在一截竹竿上用力一压，竹竿立即咔咔的四分五裂，很是解压。与老农聊了起来，老农说他祖上温州的，因为生活，翻山越岭过到宜兴定居了下来；他们既会讲宜兴话，也会说温州话。看来上坝不仅是茶园、竹海，也是一座语言孤岛。

一少妇，扎着马尾，一袭红色风衣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站在路边刷着手机。见我们过来，仿佛找到了亲人一般，突然加入我们队伍，我们快，她也块，我们慢，她也慢，如影随形。见我们有点愕然，少妇指着远处趴在路边的一条德牧说，“我怕狗”。原来如此。

那只见过大场面的德牧，我们从它身边走过，趴在那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少妇也始前恭后倨地离开我们，在后面慢慢刷着手机。我们也到起点龙箭村停车场了。

九公里的“龙箭村—乌峰岭—上坝庵—龙箭村”环形徒步登山，一次洗肺之旅，茶园竹林之游。正是“茶海碧林间，悠然见上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