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妈妈吵架了
是，我是没工作，我是啃老，但我有自尊。
你还不是不识字，连普通话都不会讲，今天傻傻的被一个上门推销手机的骗了五百块。
这可是这个月刚发下来的养老金啊。
我就说了你几句，你就骂我没用，要靠你养老金来养活母子俩。
我又有啥办法，去年在厂里跟人打架，被人打折了一条腿，你以为我愿意吗？
还不是你没用，才会生下我这个没用的。
刚刚在院子喂猪，又有村里几个屁孩跑来嘲弄我，学我走路的样子，支起鼻孔做鬼脸笑我瘸子，他奶奶的，被我追着跑，这些没娘教的畜生，要不是我只剩一条腿，准让我逮着，好在有一个跑的慢，被我中间用石头砸中后脑勺，看他哭的哗啦啦跑掉的背影，我都能看见那血啊哗啦啦直流，现在估计哭爹喊娘找他妈投诉我去了。
这怪不得谁，换谁来我都不客气，天皇老子我照砸，以为我瘸子好欺负吗，他奶奶的，艹！
你老是在我面前说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我明白，我懂，还不是拐着弯在说我没用，都30岁了，还赖着你。从小你就喜欢说我没用，我都习惯了。
你还到处给我说亲，完全不顾我的想法，我觉得我还有更重要的理想没去完成，怎么可以半路就草草结婚？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不用再瞧任何人的眼色，特别是你，每天饭桌上，你都不给我好脸色，两个人吃的菜，你只买了一个人的份，成心饿死我吗？
再说了，有哪个姑娘，能看上你儿子？你儿子就是一个废人，一个瘸子，连一个小孩都跑不过，上个厕所还要你来扶，你说这样的人，还会有幸福的另一半生活吗？
还有，你整天就只知道让我去喂猪喂猪喂猪，你说这要让村里哪个女生看到，人家会怎么想我，说我？你不要面子，我要！这种脏活，怎么让我去干。要喂你去喂！
早就让你不要养猪不要养猪，你不听！养猪能挣几个钱。
还不如把五百块给我去买股票，一下子说不定就挣他个几百万，邻居马叔的儿子，现在都几栋楼了，我前晚还跟他喝了几杯，人家也说股票有前途，还传授了我几招，让我随时跟他混。
就你这土包子，一个字不识，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最挣钱。
整天就知道喂猪，自己腰不好，还学别人种菜，一天要提几桶水，上坡下坡，晚上回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活该！种的那几个菜还不够母子俩吃呢。
我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挣钱了吗？
再不行，我还能回工厂，厂里的二叔说了，只要我不再找高罗闹事就帮我求求班长，看能不能安排一个只需要坐着干活的岗位。
高罗那个畜生，要我不找他，那是不可能的，这小子找人打断我的左腿，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敏是不会喜欢他的，她喜欢的是我！现在估计是担心高罗再来找我闹事，所以不来找我。这些我都明白，小敏，等我腿好了，我就去找你，你要等我。
你总说小敏不是一个好姑娘，让我别再去招惹。
这是你没理解她，没看到人家的好。
初二我就知道了小敏这个人，我们同校，她三班，我七班，虽然她老是不理我，看到我就走，但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被身边的同学取笑，不想跟一个差班生走太近。
每天课间，我都会趁小敏上洗手间空隙，偷偷往她桌屉塞各种糖果。我知道小敏最喜欢那种水果味的软糖，所以我省下零花钱给她买了一大包，每天塞几颗。
初中毕业后，小敏就进了厂，我当然也跟着，好在分配的岗位跟小敏同一区离她不远，下班后都能找她一起吃饭。
小敏还是跟读书时一样，没太多话，但至少不躲着我了。
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那是我最开心的几年。
后来我跟二舅一起去海南卖水果，就是想挣够钱回来娶小敏。
离开那天，我把小敏叫到楼下，当场跪下跟她表白。花了当月的工资买了一个银戒指。最后不知道小敏收没收，说了一句“讨厌！”，就又气又害羞的跑上楼，我只好把戒指交由她同宿舍的丽丹。她答应我会亲自拿给小敏。
起初几年，海南的生意做得还好，但后来越来越难做。
最后有一天，二舅拿了那几年挣的钱去赌博输了个精光，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我又跑回来，回到厂里。还是能每天看到小敏。有人说你被钻孔班的高罗搞了。我才不信。那个人被我打断了一颗牙，从此不在我面前提这个。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你的不是。我妈也不行！
妈，你也别老劝我了，暂时我不会出去闹事。
我还知道苟活，你说我要死了，谁来养你？
我还要给你找个好媳妇，生个白白胖胖的娃给你抱。
我很孝顺吧，这些我只是藏在心里，没跟你说。
等在过一阵，我想想能不能再跟二舅借点钱，五百块养老金没了，这个月还不知怎么过。
你也不用再背我去医院检查了，这条腿就这样了，只要还有一条腿，我就能走，我要走出我自己的路。
你说的对，钱要一点一点赚，所以我打算明天跟二舅借点本钱，多养它几头猪。你菜继续种。就是每天三桶水换成一桶半，别太劳累。每逢刮风下雨，你就喊腰疼。喊的我也睡不着觉。这些我没怪你。半夜你总是起来上厕所，有一次还晕倒了。是我，强支着一条腿，把你拖回床上。早上起来你还忘了这事，我看你是摔傻了，左脸颊一大块淤青，这就是你昨晚摔倒的证据，抵赖不得。因为强用力，我的腿严重发炎。但肯定是没钱找药的。
高罗的医药费，我看也讨不回来了。
这畜生，迟早有一天，我要收拾他。
他奶奶的。
...
其实，上面都是前几天的事了。
现在记录真实的情况。
真实的情况是，现在的我已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妈妈累倒了。
我代替她去给东村的奶奶送粥。
途中碰到高罗，还有小敏。
手里还提着粥，所以我不闹事，怕误了事，还得早早赶回去给妈妈熬药。
强忍着愤怒走过他们身边时，听到一句“死瘸子”，我知道我再也忍不住了。
转头狠狠瞪了高罗一眼！嘴里挤出一句“操你妈！”
“算了，罗。”小敏拉住高罗。
“啊！”小敏一声尖叫！
没走出几步远，背后一只脚狠狠踢中我的后臀。我跟个替身演员一样刷一下飞出去扑倒了。
整个脸狠狠砸到地面，门牙磕出了血。
打算送去给奶奶的一罐粥，全倒在地上，跟沙子混一起，散发出热乎乎的白汽。
我趴着，看着那罐全洒出来的粥，顿时说不出话，脸上似乎有湿湿的液体滑到嘴角。接着视线模糊，想起了失去劳动能力卧病在床，正等着喝我这一口粥的奶奶，还有现在还因为腰疼躺在家里的妈妈，一时间一下子全身无力，失去了生活下去的欲望，不想爬起来。
“算了算了。高罗！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他奶奶的！死瘸子！告诉你！小敏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呵！就凭你！也想跟我争！也不照照镜子！像个啥！你跟你妈一个样，都是废物一个！艹！还有，你不知道吧，小敏第一次就是老子干的！怎么！那么多年，没碰过吧！哈哈哈！”
“别说了！高罗，你太过分了！”
“别拉我！怎么！心疼了！这个死瘸子有什么让你心疼的！”
“说不出来吧！哈哈哈！”
“艹你妈！我杀了你！”那一下，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扑的一下，已经冲到高罗跟前。
但是一个银白色的光亮晃了我一下眼睛，我就倒地了。
接着右腿再一次经历了熟悉的刀割感，那是一年前左腿带给我的无法再回想的感觉，再接着，还来不及反应，一下，两下，三下...
据二舅说，最后还是我妈给我背回来的。
一步，两步，三步，我妈从东村背到南村，整整两个半钟十公里的路。
最后的几下钢管，还是我妈挨了。
有人跑去跟我妈说，六仔在东村被人打了。
我妈忍住痛，二话不说就往东村跑。跑一阵，歇一阵，跑一阵，歇一阵。
去到那里，我已经接近昏迷，脸颊跟门牙都流着血。
最后还是我妈抱着高罗的腿，哭喊着求他别打了别再打了。
现在好了，两条腿都走不动了。
我终于不用再去喂那群讨厌的猪了。
也不用再劳烦我妈起早贪黑背我去医院检查了。
只是，妈，辛苦你了，浇完菜，还要去喂猪...
那天，其实还有一点我没说出来。
最后一下，其实是我求的高罗放过我们母子俩。
高罗说只要我承认我是个孬种，懦夫，就放过我。
是的，为了我们母子俩的后半辈子能够活下去。
我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决定，就是当一个懦夫。
“六仔，醒啦，写啥呢，我送粥去你奶奶那咯。床头有几个馒头，饿了，自己拿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