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流水替人呜咽——《子夜歌》里的淡淡哀愁

因为唐宋诗词的辉煌把历史上小朝代的文化淹没了,在我的高中课程中竟没有南朝《子夜歌》的影子,近读《乐府诗集》方睹子夜的芳容。初读子夜,云里雾里,真不知这个名为子夜的女人为何总是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刻,没完没了地幽幽地歌唱。但渐渐地我便被诗歌中那美丽的哀愁所笼罩。心为之所动。

《唐书、乐志》曰:《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

她在为谁而歌?她为何如此的哀愁?原来她是为情而歌,在她的诗歌中弥漫着深深的哀愁。

她曾是那样的纯真而聪明伶俐:“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美丽、开朗,聪彗的一个少女,面对男人的夸奖,她回答得是那样的得体,既表现了自己的虚心,又把男人的心烘得热热的,让他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欢乐而聪慧的女子。

子夜歌脱离了诗经的晦涩,又没有唐诗宋词的苦心经营,子夜歌是一曲爱情的长歌,清新自然,毫无造作。

《子夜歌》又称《子夜四时歌》分春夏秋冬四季歌。同时诗歌中也体现了代表爱情的春夏秋冬。

春的温馨: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夏的热烈:气清明月朗,夜与君共嬉。朗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

秋的思念:白露朝夕生,秋风凄长夜。忆朗须寒服,乘月捣白素。

冬天里是: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子夜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透过子夜歌我也只能有蒙胧影像,但我始终认为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千金小姐。她是一位性真,情切,意浓而且是敢作敢为的女子。

由子夜我想到了鱼玄几。“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宝玉,何必恨王昌?。

这个鱼玄机啊,算是看透了男人,但是她的心里始终没有放弃这个情字,她的放荡,她的颓废,甚至她的消亡都是忘不了那个铭记在她少女的心灵里的男人。

可是子夜非鱼玄机,鱼玄机看透了男人,而且学会了恨,学会了报复男人,而这个子夜啊,她心中只有她的郎。她是情痴,她一年四季都在念着她的郎。爱恨悠悠只为他。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也曾经想放弃,但是这是何等的难。

“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真是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情到深处便成痴,这话不假,子夜便是那种情痴。

我想用三国的曹植有一首七哀诗来解释子夜的痴情。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金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行愈十年,孤妾常独栖。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时不开,贱妾当何依?”

金风玉露一相逢,在男人的心中也许只有胜却人间无数的感叹,而在痴情女子的心中却是一生的迷恋。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时光易逝,物是人非,而那一段情却是挥之不去的。此情只待成追忆,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人生有好多的无奈,而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这是永远的无奈。

《子夜歌》一枝独秀,以它独特的风格存活于中国诗歌的舞台上,千百年来一直受后世文人的推崇。

唐代大诗人李白也以子夜的体裁写过《子夜四时歌》四首,其春歌曰:

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蚕饥妾欲回,五马莫留连。

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诗,诗中借用了《陌上桑》: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的故事,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在春天里活泼自信而且聪明智慧的民间女子的影像。

满面春风,红妆飘扬,活泼的罗敷含笑而说:家里的春蚕饿了,我要回家了,别再徘徊了,快快上路吧。拜拜!一路欢歌,随风而去,留下那个自以为是的使君惊口目呆。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这是子夜吴歌之夏歌。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秋歌)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冬歌)

在李白的子夜吴歌中,我似乎已找到了子夜的影子,她有着罗敷一样的精明活泼又有西施那样的美丽动人,但是,她却总是那样的哀怨,也许她就是那远征丈夫的妻子,也许她就是那个连夜赶做征袍的女人。反正子夜姑娘的影子在中国古代社会的历史长廊中是随时可以看到的。

子夜歌对后世的影响是深刻的,后人又将子夜歌作词牌名,又造出了几多悲声。南唐李后主在失去了故国江山后,悲苦痛楚,乃发悲声。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睛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原来这世界上在夜深人静时发悲声的不只是女人还有男人,而且是一个曾经君临天下的男人。这个一响贪欢的男人在痛失江山和人生的自由后,往事不堪回首,问君能有几多愁,却如一江春水向东流,无限江山在梦中,国破家亡的痛只有含泪吞声了。

同样也是男人,贺铸的《子夜歌》更让人暗自消魂。

三更月,中庭怜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鸣咽。

夜沉沉,我从子夜哀歌中回过神来,但愿我们的世界多一缕阳光,生活多一点快乐,让我们的世界中再也没有子夜那哀怨的孤魂来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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