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站在大妈身边的媳妇儿闻声走过来,俯身捡起手机,递给若深。
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
若深缓过气来,仿佛从胸腔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那媳妇儿不动声色地扫过若深脸上的青淤,还有手背的伤痕,很快走开去。
若深把手机紧紧握住,冷硬的外壳硌着掌心,仿佛要凿出一个洞来。
一滴眼泪滑出眼眶,若深抬手去擦,眼泪却不断流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
那媳妇儿走过来,身形正好遮住她婆婆的视线。
她把一盒纸巾递到若深面前。
若深低低道了谢,接过纸巾。
媳妇儿再次背过身时,若深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无论生活怎么糟糕,还是要继续。
若深头脑一片清醒,却抑制不住悲凉在内心翻涌。
十来岁时读《活着》,她的总结就是“无论生活怎么糟糕,还是要继续”,所以无论多年来她经历了什么,她都坚持要活着。
尽管这个活着的过程逼得若深压抑不得解。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活着这么难?
《活着》里,一个人经历了繁盛和衰落、分离和死亡后,不知方向、不明过程地活着,是那么艰涩苦楚,却还是要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家人都不在了,要替代他们活下去?
如果每个人是可以被替代的,那么自身的意义又在哪里?
难道永远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吗?
即使这些疑惑至今都盘桓在若深心头,但每次遇到艰难时,若深就拿这句苦涩的话来提醒自己——活下去,哪怕我不知道要去到哪里?
可是因为“无论生活怎么糟糕,还是要继续”这句话的浮现,若深的情绪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
她做了决定——虽然问题的答案一直没有找到,但还是要活着。
既然要活着,起码要吃饱吧。
若深打了外卖电话。
送外卖的大姐进来病房时,已经热汗涔涔。
还没到五月,已经开始热得心焦。
大姐眉宇间有几分焦躁,拎着的塑料袋里,一次性饭盒几乎变形。
若深坐起身,接过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给大姐拿钱,轻轻说:“外面很热吧,大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大姐愣了愣,旋即竟有点不好意思,黝黑的脸微微泛红,手足无措地挥手:“不用不用。”
“休息一下。”若深笑,“其他病房的饭菜应该都送得差不多了吧?”
若深在这里住了快一周,就吃这些外卖,对外卖的派送习惯也琢磨了出来。
这幢楼第一层到第四层分别是缴费处、小超市、银行柜员机、检验室等等,病房从第五层往上一共十三层。
日常里很多陪床的病人家属都会叫外卖,因为人很多,外卖都是从上到下一层一层送,好节约时间。
若深住的病房就在第五层,就是说,送外卖到这里就要送完了。
那大姐红着脸,笑笑:“你这里是最后一份了。”
“那你来坐坐,歇一会儿吧。”若深拍拍床,说:“我只是外伤,不会传染的。”
“姑娘哪儿的话呀。”大姐有点不好意思,但始终没有坐下来,“我得赶紧回去了,店里还要人罩着呢。”
“那不留你了,你慢走。”若深笑着说。
大姐笑笑,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焦躁了。
她刚离开病房,隔壁床的大妈对若深说:“你这姑娘倒是心眼好,对送外卖的都这么关心?”
若深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大妈握住媳妇儿一只手,拍拍说:“我们家齐臻对陌生人也是特别好。”
媳妇儿——齐臻用另一只手拍拍婆婆的手背,没有说话。
倒是住在病房门口的女学生忽然出声了:“齐臻?你是检察院的齐臻?”
女学生惊讶地抬头审视齐臻:“真的是你!我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跟着曲萌萌采访过你。”
随即女学生自怜地说:“不过我只是一个小跟班,你肯定没有印象了。”
齐臻平稳的语调响起:“你是曲萌萌的同门师妹徐吉言。”
徐吉言双眼放光,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声音禁不住抬高:“采访了你之后,我才下决心跑法治新闻……结果追一条新闻的时候,被车撞伤才住到这里……”
徐吉言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小的头颅也慢慢低了下去。
(待续)